陈国祯,陕西商州人。七十年代初参军,九十年代未转业。退休前在环保部门任职。在部队时曾在师、军级政治部从事宣传、干部工作。在军内外报刊发表政论文、报告文学多篇。现定居乌鲁木齐。
铁衣远戍阿勒泰之三“鸡尾”冰雪寒 军营春风暖
驻守“鸡尾巴”的这个部队,叫新疆军区独立骑兵第二团,代号七九七七。驻地在军用地图标注为阿拉哈克,是哈语盐的意思。汉语称盐池,因驻地往南三十多公里的盐湖而得名。
部队营房背靠阿尔泰山,面向盐池,东伴塔尔郎河,西邻大戈壁。进了大院,正对团部;团部左为政治处,右为司令部,首长办公居中;大礼堂位于进门东侧,招待所、机关食堂位于进门西侧;团部后边,是平坦宽阔的操场;大路从团部前分向两边,将操场紧紧围绕;大路东西两侧,整齐地排列着团属单位的“同”字形营院;营房后区是后勤车队、军需库、弹药库、发电房;穿过卫生队出东北院墙口,是部队子女学校和家属院。不用说,这是一个布局十分正规的营房。
新兵到“鸡尾巴”第一关,是难以忍受的奇寒。我们这些山里娃啥苦都能吃,就是怕冷。
那时连队取暖靠烧煤。每个宿舍门后用土坯砌着一面火墙,火墙后边是通铺,火墙连着土炉,炉上盖着生铁铸成的大圈套小圈的炉盘,既可供暖,还可烧水。煤是从和什托洛盖拉的,每周每班分一抬把,要省着用,晚上多烧,白天少烧。每栋房屋顶上都有一排冒烟的烟囱,很是壮观。
我不知道那个冬天“鸡尾巴”到底下了多少雪,只看到操场大路两侧,积雪堆得高如城墙,杨树梢从雪墙顶上露出,像墙上新栽的树苗。连队院口的雪墙被切削得方正笔直,像汉白玉砌的城门。
我不知道那个冬天“鸡尾巴”到底有多冷,只感到宿舍外空气冷得无法呼吸,只有放下帽耳,拉上护鼻,戴上皮手套才敢出门。在操场走队列,十几分钟就会冻得手脚疼痛。用“滴水成冰,撒尿成棒”形容,绝不是夸张。
我不知道那个冬天“鸡尾巴”的风有多大,只看到入伍后第一场风刮了一天一夜,耳听狂风怒号,眼见雪团飞滚,宿舍窗户被糊上雪幔,积雪把房门堵住一半。风停后,清雪就用了整整一天。
然而,部队各级首长正操心着新兵安心扎根的问题。一系列切合实际的教育训练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实施;各连设法改善生活给新兵以无微不至的关怀;老兵们时时、事事、处处耐心给新兵传帮带。在一天天的潜移默化中,我们切实感受到军营春天般的温暖,很快的融入了这个战斗团队。
新兵接受的第一个教育是瞻仰团战史室。骑兵二团创建于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是红二十五军七十师二五零团。这支部队在徐海东、杨德志指挥下,转战鄂、豫、皖,四次反围剿,长征到达陕北后与刘志丹的红26军汇合。后来数次整编,曾血战太行、保卫延安、进军西北、新疆平叛,伊吾保卫战再创辉煌,于1953年改编为现番号。战史室文字不多,但四面墙挂满熏着硝烟、浸着血渍,布满弹孔的战旗。身置战史室,使人顿感汗毛倒竖、热血奔涌,对先烈的敬仰和对团队的热爱油然而生。
把老百姓变为军人的训练从队列动作开始。为防冻伤,室外训练先是半小时,后是一小时,慢慢加码,逐步适应。我们在不断磨炼中实现从怕冷到耐寒的飞跃,在适应严寒凛冽中逐渐寻找诗情画意的浪漫。
团首长出现在训练场让我们十分惊奇。有一天队列训练,一个头戴绒帽、脚穿黑皮鞋的矮个黑胖子来到操场,副连长王天宝赶紧下令“立正!”尔后转身向黑胖子敬礼:“报告团长,机枪连新兵正在队列训练,请指示!”黑团长立即来了兴致,竟操着山东话喊了几个口令,可惜商洛兵听不懂鲁语,动作也没有跟上,黑团长也不生气,笑着说:“没关系,继续练!”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架子,倒像个和蔼可亲的大哥。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淑金团长,在解放战争时立过战功。
我是入伍第二天从特务连调整到机枪连的。机枪连也是一个有光荣传统的连队。连队风清气正,官如兄,兵如弟,给了我家一样的温暖。连长胡彦凯和指导员曹廷焕家属随军,家属院近在迟尺,他们却天天坚守连队,不时到新兵班嘘寒问暖,到训练场指导训练,密切关注着新兵的一举一动。
机枪连出过团学习毛泽东选集积极分子。那是一个六八年入伍的河南老兵,他让他的父亲—太行山老石匠,用太行石精凿了一副石磨,探亲时用麻绳拴着,从太行山背到“鸡尾巴”。从此,机枪连用小毛驴拉磨,吃上了自己做的豆腐。
机枪连的干部关爱战士情真意切。还记得那个崴了脚的新兵吗?他叫李忠民,就在机枪连。由于脚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成了瘸子。连首长得知李忠民是孤儿,从小跟奶奶过活,不但没有把他退兵,反而安排他当了驭手。他不用参训,每天喂马溜马,骑马牧马,早出晚归,乐得其所,还时不时吼几句秦腔。
机枪连为我们提供了发挥特长的舞台。我和乌鲁木齐新战友王振国包揽了连队的板报编写,他擅隶书,我用仿宋,一期期图文并茂的作品颇受关注,好评不断,既鼓舞了士气,又丰富了连队文化生活;副指导员姚居端安排我为连队教歌,还和我一起改编《解放军都是铁打的汉》在连队教唱。
这首歌旋律优美、坚定豪迈,相当于机枪连连歌。我们在操场唱,礼堂唱,“解放军都是铁打的汉,高山不能阻,大海不能拦,哪里有困难就到哪里去,哪里最艰险勇敢冲上前,勇敢冲上前!不怕狂风吹,不怕冰雪寒,日夜守边疆,不让敌人来侵犯。刀在手,枪在肩,保卫祖国好江山。党在对我笑,人民为我欢,边防战士心里甜,嗨边防战士心里甜!”昂扬的歌声鼓舞着自己,也鼓舞着全团官兵。不怕狂风吹的那段就是我们按“鸡尾巴”的情景改编的。
机枪连有支像模像样的民乐队:板胡、二胡、扬琴、三弦、唢呐、长笛一应俱全;板胡手王忠和、二胡手文秉智、三弦手白拴绪、扬琴手李浩臣、长笛(唢呐)手邵世平都技艺非凡;跟他们一起登上团春节文艺汇演舞台,演奏两段民乐,我好像在滥竽充数,却受到了难得的锻炼,并与他们一起接受了全团的掌声。
机枪连的伙食好,全团有名。一日三餐有肉,大小节日加菜,账上还有结余。这是因为连队有个管理能力强、精打细算的上士张建国,他常常赶着毛驴车将吃不完的肉、豆腐和菜,拉到盐池公社卖钱,为连队攒下不少家底。当兵的人都知道,伙食是半个政治指导员,吃好了,就不想家,士气就会振奋。
眼看春节临近,新兵们来不及想家,就被卷入欢迎慰问团的欢乐之中。那几天,阿勒泰地区、兵团农十师及所属各县、各团的慰问团纷至沓来,部队一天数次集合,组织到大门外夹道欢迎。慰问团不仅带来了歌舞节目,还带来了一车车牛羊肉和粉条豆腐,送来了各族人民的深情厚谊。整个军营洋溢着军民鱼水情的热烈气氛,新兵老兵个个喜笑颜开,如沐春风。181团的慰问演出,像是专门为新兵量身定做,他们那场精彩的陕西眉户剧最受欢迎,台下近千名陕西兵几乎拍烂巴掌,叫好声差点掀掉礼堂屋顶。
军营的第一个春节让人终身难忘:摆着瓜子、香烟、水果糖的茶话会官兵同乐,亲切温馨;年三十全班围坐包饺子,在水桶里煮饺子,尽显军人特色;年初一全连聚餐饭菜丰盛,品种繁多,平生第一次见到;连首长一一以茶代酒送上了美好的祝福;老兵们像大哥一样为我们夹菜。那时刻,尽管室外寒流滚滚,饭堂里却是春风荡漾。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出乎意料的被连队安排当了代理文书。新兵蛋子的毛还没褪完,就进连部工作,这在骑二团尚无先例。是机枪连首长的搭桥铺路,才有后来我成长进步的一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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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发:微旬刊《大文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