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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超然散文:从绥化到哈尔滨的火车

今天是腊月初七,我的生日。前天,银行、商场、保险公司,还有一些朋友就已祝福过了,那是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我们家这娘俩儿,也是在前天就迫不及待地买了蛋糕,并且很快就造光了,我只是尝了一小口。今天只收深知底细的、不多几位亲友发来的生日祝贺。秀才人情纸半张,写个小文,自祝一下生日。内容看似离题万里,实则正是我给自己买的一只别样的生日蛋糕。——林超然
此蛋糕,娘俩买的
猴哥儿,亲戚送的
从绥化到哈尔滨的火车
林超然
“绥化”是满语“吉祥”“艾蒿”之意,这名字似乎也来自境内的绥楞额山。由于学习、开会等各种原因,许多次我都要坐从绥化到哈尔滨的火车。最初还是木条拼成的座位,坐一会儿就有些硌屁股。慢车时代,途中要经过六站,火车开出来十分钟就到第一站“泥河”,绿皮火车走走停停,逢站必停,有人开玩笑说,这火车像条懒驴,碰到一个柴火垛都要站一站歇一歇。一百二十六公里的车程,有的车次要走三个半小时,简直是“天下第一慢”。随着时代的进步,如今早已有了一站抵达的城际列车,路上只需一个小时多一点。
我有时会怀念当初的慢车,走上十几分钟,就到了下一站,就到了下一个目标。更多的人应该更热爱城际列车,省时、痛快,多些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的现代感。我是个做小事的人,慢慢悠悠,有时是慢慢吞吞。我的力量和耐心正好适应、适合那些小站,在心气就要挺不住的时候,又一站咣当一声及时赶到,我可以短暂地喘息一下。我只能试着用一个个不起眼的小胜利,最终串起一个中等规模的胜利,如果这个胜利也不肯来,也毫无关系。我害怕自己像有些举重运动员,开把就要得太高,结果一次都没举起来,一路失败成绩为零。人的能力确有大小之别,我身边也真的有人因为贪多求大、好高骛远,终于一事无成。需知低起点也是起点,不大理想的成绩也是成绩。
我曾跟一位写作者交流说,你写的太快了,文字上气不接下气,把细针密线,把步步为营,把认真打量,远远地丢在身后,就剩下笔的狂奔。试想,在路上疯跑,两边的大树是杨是柳你都分不清,树旁的小花小草当然更会被你错过,问题是文学多数时候还要写到花草底下行色匆匆的蚂蚁。现代社会忙着抢节奏,单是对“快”的追赶这一项,就让不少人不少事儿失败了。中国传统艺术大概都有一个慢的形式,你想接受它们的哺育,恐怕就要老老实实定下心神呆上一阵子,心急火燎坐不住板凳,那就难得其门而入。
烫发的绥化往事
成功常常不是快意恩仇。张晓风写过一篇《高处何所有》,老酋长已然病危,他要在三个年轻人中选定一个继承者,为此他特意安排了一则考题——让他们登顶那座神圣的大山,告诉自己胜利后的感受。三个人陆续回来,第一个人说“我看到繁花夹道,流泉淙淙,鸟鸣嘤嘤,那地方风景优美,扣人心弦”,第二个人说“我看到高大肃穆的松树林,我看到秃鹰盘旋,那是一个好地方”。最后那个人回来时衣不蔽体、发枯唇燥,他说“我终到达山顶。但是,我该怎么说呢?那里只有高风悲旋,蓝天四垂”。最高处,可能连一只蝴蝶也没有,只有英雄自己失去节拍的心跳,只有人在天地间四顾茫然的渺小孤独之感。梅特林克在《青鸟》里强调,我们惯于到远方寻找青鸟,它却常在我们的出发之地。海子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那就别总惦记着高处、远方,先做好眼前细事、手边小事,要紧的是别闲着,行动起来,“不怕慢,就怕站”。我大概一出生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脸就不一般大。后来的习惯更拉大了两者的距离,这个习惯,别人没发现,我自己也是一直到前几年才发现的——我总是用右半边牙齿咀嚼,而左半边牙齿则立于一旁看热闹。这两年,我有意识地作些调整,试图让左半边的多干点儿活,结果不行,它们因为长时间懒散闲置,完全找不到工作的感觉。用进废退,有的还有了裂缝儿,没有问题的那些也都笨手笨脚,难当大任。它们酝酿有年,它们想当一站抵达的快速的城际列车,但凭目前的本事,恐怕连个小站也走不到了。
从读小学到高中毕业,经历的都是“单肩包”时代,而我始终用右肩来担承,并且即便这些年有了双肩包亦无悔改,仍是想方设法把它背成单肩包。我曾在课堂上问过大学生们,老师这样的一个多年习惯,会让这家伙左肩高些还是右肩高些?他们大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大都没有观察过我走路的姿势,答案自然集中在“左肩”。多数人都错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的右肩比左肩高出不少。一次我试西装,店员说您别抬右肩啊。我说我没抬右肩,它就长成这样,两边不一般高,不怪你的衣服怪我自己。一种可能,长期承压,右肩的结构和外观的确发生了变化;还有一种可能,右肩没有器质性的改变,但已形成了承压记忆,总是主动地高高抬起,时刻准备着接活儿。
1998年。未名湖畔。
鲁迅最喜欢自己的《孔乙己》,这篇已历百年绝世孤高的作品,我们对它的认识其实相当局限,我曾给一个班留了一次集体作业《有关<孔乙己>的一百种读法》。就是累死,我这辈子也注定写不出一篇《孔乙己》,这不妨碍我小打小闹写点儿别的。汪曾祺最喜欢自己的《职业》,这篇作品骨骼清奇,取意高蹈,确非“凡品”“人品”,实乃“神品”。因为家遇变故无缘读书,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走街串巷叫卖“椒盐饼子西洋糕”,同龄的小学生们常常相跟着,调皮、戏仿喊作“捏着鼻子吹洋号”。后来,这个孩子盼到一天假期,能够短暂地离开他的“职业”。走在一条小巷子,看看前后没人,他无比欢快地喊了声“捏着鼻子吹洋号”。历经生活的折磨,他的童心犹在。他不但没有责怪那些揶揄他的孩子,还从他们的改编中找到了“好玩”,小说也因之皈依和谐主题。职业,长长的、不断重复的职业,很难让人体会到轻音乐、抒情诗那种美,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挺住;若谁善于从中发现乐趣,岂不就多了一种脱俗的人生境界?
电影《八文钱的保镖》结尾时,戏份不多、显然是配角甚至像影子一样存在的大师兄有句台词:“不做下一个谁,只做第一个我。”在别人的场合或舞台,我们可能是影子一样的存在。在自己的戏里,只要我们找到主角找得到王的感觉就好。
那么,从绥化到哈尔滨,我会接受每一个小站都欣欣然停一停的慢条斯理的火车,然后接受别人不屑一顾但我却觉得有滋有味的“泥河”般的风景。

||作者林超然
黑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黑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首届理事。鲁迅文学院首届“中青年评论家”,中国文联“编剧五期”、“海外六期”高研班成员。发表文艺评论200余篇,文学作品600余篇,出版理论著作《汪曾祺论》等6部、散文集2部。
“林记出品”
——全国首家“家庭文学写作工坊”
林超然家族文学馆

神存富贵心陶然,
诗文歌诵舞蹁跹。
疏食饮水传世久,
寻常人家有清欢。
此为一间被100余家媒体关注、发表、报道的家庭文学小铺儿。
2020年12月31日,“孙守云、林修文家庭”获得“全国最美家庭”荣誉称号。此前获得了“黑龙江省最美家庭”、“绥化市最美家庭”、“望奎县最美家庭”荣誉称号。
2020年6月6日,香港《文汇报》“文化视野”专栏整版刊文:《“林记”祖孙三代满门作家,黑土传奇文墨飘香》。
2020年8月6日,黑龙江电视台专题报道——“林记出品”:祖孙三代写文章,优良家风美名扬。10月8日,黑龙江电视台专题报道——“林记出品”:传承家风写故事,云上对话更团圆。
自2018年1月22日起,这个国内独树一帜的“家庭文学写作工坊”忆家事,说人生,谈写作,论文艺,以“林家写,写林家”的别致方式,构建了一个文墨飘香、情深意浓的文学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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