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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怀念

当我走进高楼林立的城镇,当我的脚下一寸寸看不见了黄土的颜色,当我过上了几代人梦寐以求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晒不着,饿不着、渴不着、馋不着的生活时,我的心却如同身体一样悬在了半空中,不舍楼阁中蜗居的安逸,又越来越向往那已渐行渐远的绿色山野。
每逢春日,匆匆行走的脚步总是不由地被那一团嫩绿、一抹嫣红、一丝鹅黄所牵绊,常常不由地驻足看一眼、抚一下、叹一声。几回回梦里奔跑在田野里,如儿时般提着小竹篮,半蹲半跪在那一片向阳的河川山洼,满心欢喜地掐着那鲜嫩的芽儿——我那永难忘怀的苜蓿芽儿!我如此惦念,不为口腹之欲,只为那童年少有的美好回忆和快乐里,总也少不了你的影子!
每当早春,和我一样生于乡村却逐渐远离乡村的人们,莫不想尝一口那算不上美味佳肴却勾人馋涎的苜蓿芽儿。我那朴素的、平凡的、土生土长的、只凭藉一片贫瘠的土地、一缕温暖的阳光便蓬勃生长的苜蓿芽儿,何曾想到,它如今会成为人们要花买几个白馒头的钱才能买得一两的“山珍野味”呢!六七十年代凭借它度过饥荒的人们,何曾想到它会如此“贵重”呢?

春寒尚料峭,柳芽初露头。当山野的蒿草仍保持着被寒冬凝固的干枯姿态在山野招摇时,苜蓿那蓄积了一冬的嫩芽便无畏无惧地挺身而出了。也许它并不知道人们早已盼它露头,也许它早就知道人们在盼着它了。无论是盼它可以充饥,抑或是盼它换一换口味、尝一尝鲜,不管怎样,只要打了春,它便闻春而动,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了。
它的芽尖上还顶着去冬的一叶枯黄,嫩茎上还渗着早发的殷红,早有迫不及待的人们,一手捏着它娇嫩的叶耳,一手握着锋利的小刀轻巧地一按,便将它齐根剜去。它却似乎并不怨恨,也不气馁,一夜之间,刚被剜过的芽旁又冒出几个新的芽来。虽然向阳的地里,几乎天天有人来剜它,它却一天比一天长得茂盛,仿佛九头怪兽般,越剜越长得快。任凭人怎么掐、怎么剜、怎么踩,都无法阻挡它勃发的势头,它终是不可阻挡地成长起来了。
一天两天,从早春二月到阳春三月、晚春四月,当人们已经吃够了、尝遍了的时候,那苜蓿的嫩茎却在千掐万挫中愈长愈茁壮了。由最初的一簇簇嫩绿,渐至覆盖住了地面,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了。这时候,便又该是牲畜们大快朵颐的时候了。人们用镰刀,一筐一筐,一车一车地割回家里,家里的猪牛羊,甚至鸡鸭,无不欢呼雀跃。

一茬茬地割,仍挡不住它顽强生长的势头,它竟是越挫越长、越长越旺了。若雨水充足,可长至半人高。到了夏天,它开花了。小小的,比桑葚大不了许多的花,竟是那种纯粹的高贵的紫色,从一根主茎的多个分叉处伸出,花头一律朝上,像纤细的手臂擎着一盏盏紫色的花灯,一大片连在一起,竟也不逊于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
然未等它花落籽结,便被连花带叶齐根割去,牲畜吃不退便晒成干草,贮着冬粮。而那粗硬的老茬上又冒出嫩绿的芽儿。二茬的苜蓿照例由人先吃,后是家畜,直到三四个轮回,至冬日,它便隐藏形迹,在地下养精蓄锐,以待来春了。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苜蓿平凡的一生历尽刀割脚踩,留在人脑海中的却始终是一片旺盛的绿,而它所要求的,大抵不过是一块贫瘠的土地,不管平坦或是坑洼,即使是荒山野岭,于它也已足矣。每想及此,也不由人不赞叹几声。

感叹赞美也只是转瞬而逝,每年春天,人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它也该怎么长还怎么长。令人永远怀念的,是留在那片苜蓿地里的快乐时光,是我们这一代人难以磨灭的童年印记。每一个曾在那片苜蓿地里被那温暖的春阳拥抱过,被那温柔的春风拂过脸颊和发梢,被那一片希望的绿色牵引过眼眸,在那柔软的土地奔跑过的少年,都不会忘记在那二月春风里萌芽、生长过的一片希望。
作者:微雨 原创于2012年8月5日,修改于2020年3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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