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推语】村里有名的懒汉小宝想脱贫,又不想出力受症,而是想通过买彩票实现脱贫致富,从而得到山城最好的房子、车子、妻子……他的“理想”终于实现了,一夜暴富,成为百万富翁,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然而……醒来的小宝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答案就在最后!
小说语言幽默滑稽,结尾出人意料。
红哈哈的票子,咋就暖不住小翠心哩?
小宝拿着扶贫队长给的买羊款,从村里跑到街上,先美滋滋地吃了一碗羊肉泡馍,又走进彩票店去买彩票。开彩票店的是小宝的堂妹。当小宝跨进彩票店的时候,恰巧二妈也在。见小宝进来,就问,你来干啥?小宝说我买彩票。二妈问,你有钱吗?小宝从兜里掏出一张红哈哈的票子,往电脑桌前一拍。二妈问哪来的钱?小宝说,拾的。二妈疑惑地盯着小宝,看了又看,跟看个妖怪似的,直把小宝的画眉脸看得红了起来,把他的眼睛看得长了草,一直长到心里。小宝吊吊脸,说,看啥子嘛!二妈说,看你脸洗了没洗!小宝不自然地伸手抹抹脸,抹掉了一层灰,还有一层灰,灰的下面摞着一层连一层的灰,体内的油脂渗出来,把这些灰搅和了一遍,又搅和了一遍,这些灰就不能再叫灰了,而叫垢甲。就像林中的叶子,落了一层,又落了一层,新叶子压在老叶子身上,老叶子又压在老老叶子身上,经了雨,经了雪,腐了,沤了,就不能再叫叶子了,而叫腐殖质。这腐殖质,是由多少叶子沤后形成的,没有人能弄明白。就像没人能弄明白小宝的脸多长时间没洗一样,一月?一年?三年?可能从他娘去世后,这脸就没洗过。小宝他大放树塌坏了腰,送进医院,农村合作医疗报了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还是小宝的二大和扶贫队长合凑的。出院后,捣根棍子,只能绕着炕根转。想到院子晒太阳,迈个门槛都要人扶。整日到处游荡的小宝,叫二大从麦秸垛根拧着耳朵提溜回来,说,好好照看你大,再敢到处乱逛,小心我捶你!侄娃连他娘他大的账都不买,能买二大的账?他仰起脸,盯着二大瞅了半天,杵下头,重往外走。二大火了,一个巴掌甩过去,在侄娃的脸上印了五个指头印。不知侄娃感到疼没有?反正,他感到手掌麻沙沙的,不由咧了咧嘴,甩了甩手。他想,手掌一定是红的。抬掌一看,跟抹了锅底一般。挨了一耳呼的小宝变乖巧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伺候老子。与其说他伺候老子,倒不如说是老子伺候他更确切些。老子饿的肚子咕咕叫,一遍遍地捣着棍子骂,小宝,你想饿死老子呀?小宝坐在院中的树下看蚂蚁上树。一只大蚂蚁,从树根爬到树的半腰,他用两个指头肚子捏住蚂蚁,把蚂蚁又逮到树根,看着蚂蚁重新往树身上爬。老子在屋里实在饿得顶不住了,捣着棍子来到锅台根,拢火做饭。饭熟了,儿子看蚂蚁上树看烦了,走进屋里,舀一碗饭,不用筷子,也不嫌烫,嘴对住碗沿,吸溜一口,碗在五指的作用下,转动一圈,一碗汤成了半碗。手脖再一拧,碗在五指的重新作用下,又转动一圈,又是吸溜一声,碗露了底。当儿子去舀第二碗的时候,老子才对着碗喝了一口汤,一串眼泪落到碗里,把碗重新填满。就像不能指责老鸦全黑一样,也不能指责小宝一无是处。关键时刻,小宝还是有用处的。俗话说,烂套子还有塞墙窟窿的时候嘛!小宝的关键时候,就是家里没米面下锅的时候。米面跟肚子的关系太大,小宝还是能弄明白这个理的。自从挨了二大一耳呼后,心里就有点怵,不光腿颤,心也颤。腿颤心颤的小宝,就不去找二大了,而是去找扶贫队长。扶贫队长不打他,给他弄米弄面,还给他钱。并且和颜悦色和他说话。并且的并且,他爱看扶贫队长的眼睛。那眼睛跟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很像小翠的眼睛;还爱看扶贫队长的眉毛,那眉毛弯溜溜的,跟月牙儿一样,也像小翠的眉毛。一想起小翠,小宝的心就像吃了蜂糖,从内到外都是甜的。上学时,他偷偷给小翠塞过铅笔,小翠也偷偷给他一块橡皮。从那时起,那两颗星,那两弯月,就一直在他的心里闪耀。日子日晃一天,又日晃一天,小翠长大了。伴随着小翠长大的,还有胸前的两只兔子,总想拱破衣裳,出来瞅瞅。小翠买了乳罩,把两只兔子箍住,不让出来。小宝见了小翠的两只兔子,心就跳。他想看看那兔子长得啥样,他想把那两只兔子吃了。只可恨,两个乳罩箍着,他看不见,也吃不上。一日,趁着无人,他壮着胆子说,小翠,把你那妈帽卸了,叫我看看!小翠先是红了脸,接着哭了。哭不说,还骂。骂他流氓。骂他懒鬼。骂他也不尿泡尿照照。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过了,还不解气,又弄棍子打他。小宝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卸小翠的妈帽了。但对那两只兔子,始终丢心不下。一想到小翠的两只兔子,他就把眼珠子往扶贫队长的前怀扔。扶贫队长穿了件宽大的花格子上衣,把前胸罩严实了,不显山,不露水。他就把目光从她的前怀移开来,移到那袋面上。扶贫队长把面搁到他的肩头时,说,小宝,你也二十大几了,胳膊腿脚都浑全,再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你在家伺候你大,也出不了远门,干脆,给你弄群羊,你在家养羊吧。羊养好了,脱贫了,说个媳妇,好好过光景。小宝没说中,也没说不中,背着面走了。可扶贫队长的眼神撵着他,一直把他撵到堂妹的彩票店里,然后把眼神交给了二妈。二妈的眼神里,就有了扶贫队长的眼神。
不敢看二妈眼神的小宝,把脸吊得很长,说,我买彩票,就是想发财嘛,管你啥事!不过,这话不是用嘴说的,是用脸说的。这叫肢体语言,二妈没看出来,堂妹看出来了。看出来的堂妹就对娘说,妈,人家买彩票,管你啥事?!
不要否定天上绝对不会掉馅饼。一坨饼子转着磨磨,闪着金光,直直砸到小宝头上。小宝买彩票,竟中了五百万,税后还有四百万。四百万,对于只混到初中的小宝来说,不是数字的概念,只是神气的概念。从他拥有四百万那刻起,神气就附到身上。第一步,先去了澡堂。澡堂老板见了他,皱了一下眉,又皱了一下眉,喝他走。他掏出两张红哈哈的票子,甩到澡堂老板脸上。澡堂老板见了钱,躬着腰把他请进去,安排了一单间。小宝跳进去,只一会儿,池子的水就变了色儿。他喝问老板:你给我用的啥水?老板望望池子,嘴咧了一下,又咧了一下,吩咐人给他换了池子里的水,并且建议,先站在淋浴头下,冲冲。小宝就站在淋浴头下冲。水从他头上浇下,就像从煤山上浇下一般,黑水漫过脖子,漫过肚子,漫过大腿,流到地下,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河流,流进下水道里。淋了一阵,他又钻进池子,泡了起来。水温不高,也就四十度左右,小宝觉得很温暖,有点像娘的怀抱。小时候,他爱往娘的怀里拱。娘的怀里,很温暖,有点像这池子里的水,绵绵的,柔柔的,滑滑的。小宝就闭着眼,沉浸在这柔柔滑滑中,飘飘忽忽,由娘的怀里飘到小翠的怀里。小翠的怀里,一定是另一番景致,特别那两只兔子,一定很烫人。想到烫人,水就真的烫人起来,烫得浑身的黑肉泛起了泥红,额头渗出了水珠子。妈个X,以前的日思夜想,终于要实现了。死小翠!亲小翠!看你还拿棍子打我!这回,让你跪到我脚下,让你自个把那个妈帽卸了,求我。狗尾巴草突然成了大树,多少鸟儿争着往上落。当初,对自己喝骂的人,现在见了,哪个不点头哈腰;当初,对自己眼射冷光的人,现在见了,哪个眼神不温热得跟这水一般;就连从来瞧都不瞧自己的堂妹,现在跟在屁股后头,哥长哥短地叫;连二大给自己道歉,都是颤着下巴说,小宝,二大打你有点重,现在手还麻沙沙的,别往心里去噢,别记恨二大;还有,扶贫队长再也不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了,再也不说让他放羊了。看起来钱这王八蛋,不仅能买羊肉泡馍,还能买来神气。今儿我小宝就要神气一回!想到此,他跳出池子,大声喝来了搓背的。搓背的一上手,垢甲就如晒翻的泥皮卷儿一样,呼呼啦啦往下掉。搓背的说,一遍不行。小宝说,搓两遍。搓背的说,要推盐。小宝说,推。要抹硫磺。小宝说,抹。要浴奶。小宝说,浴。搓背的就躬起腰,吭哧吭哧,搓一遍,再搓一遍,推盐,抹硫磺,浴奶。收拾停当,搓背的在大汗淋漓中接过钱,装进肥大的裤叉中。小宝躺在浴床上,涳干了水,把进来时穿的脏衣裳唰一把甩进垃圾篓里,开始往身上穿衣裳。衣裳是洗澡前买的。衬衣,名牌;裤子,名牌;皮带,名牌;皮鞋……吹尽泥沙始见金的皮肤,配上一身名牌,完全可以用风度翩翩这个词了。有钱,就有朋友、亲戚,就像花开,能招来蜜蜂是一样的。不过,小宝的生活,仍离不了二大二妈参与。二大说,小宝,得把旧房掀了,盖新的。小宝说,不在村里盖,进城,买楼。小宝是在二大二妈的簇拥中进城的。山城的高档小区,座落在莘塬大道旁,前迎洛水,后依熊山,风景十分迷人,碧桂园开发的,复式建筑,高端大气。主楼已经封顶,外墙正在贴砖。二大二妈簇拥着小宝走进售楼部,售楼小姐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当弄清买房全款时,售楼小姐的脸跟花一样灿烂,有意无意地向小宝抛了几个媚眼。看房时,售楼小姐紧走两步,挽了小宝的胳膊。当那绵软的小手触碰到他的身体时,他觉着跟电打了一样热麻热麻,身上扑轰扑轰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售楼小姐的胸脯上抛。可望向售楼小姐胸脯时,热麻热麻的感觉减轻了一些。因为,售楼小姐的胸脯,没有小翠胸脯前的两个兔子大。小翠胸脯前的两只兔子会蹦跳,如果不是那个妈帽箍着,早都蹦出来了。售楼小姐的兔子,跟没睡醒的小兔娃娃一样,爬在那儿,一动不动。从拿到房钥匙到装修结束,前后用了三个月时间。房子的装修是设计师给设计的。设计师问装个什么标准?小宝说,你见过啥最高档,就按啥装。山城的设计师充分展开自己的想象力,把室内设计得跟个皇宫一样。小宝看了很满意,就请设计师吃了一碗羊肉泡馍。房子装好后,该买家具了,堂妹主动请缨,哥,家具显示一个人的品位,并且要和室内装修匹配,可不能马虎。小宝说,妹子,你看着买。堂妹说,客厅少不了一套真皮沙发。小宝说,好,真皮。沙发店送来一套真皮的,往客厅一摆,小了,就像花婆娘穿了个短裙子,四下不靠。堂妹说,哥,不怨人家沙发小,只怨你客厅太大,跑火车都绰绰有余,看起来得要最大组合的。这套小了,放到我的小客厅挺合适。小宝说,好,搬去,放你客厅。小沙发从大客厅跑到堂妹的小客厅,又购了一套大的,连同茶几,摆上,与电视墙、电视,浑成一体,吊灯一开,必须得配富丽堂皇这四个字!
客厅摆设好了,该卧室。堂妹说,卧室得有家具,有床。家具必须红木的。不是红木的,不能显示身份,咱不要。小宝说,好,红木的。堂妹说,床,金丝楠的。小宝说,好,金丝楠的。堂妹说,床上用品,去叠石桥挑,啥高档挑啥。小宝问,叠石桥在哪?堂妹说,在海门!小宝问,是中国吧?堂妹说,中国海门。小宝说,好,只要不是外国就行,外国太远!堂妹说,太远有飞机。小宝手一挥,中!那咱坐飞机去国外挑。这样下来,又用了一个月。房子拾掇停当,堂妹说:
哥,该买车了。现在的有钱人都有车。没车,显不出身份!
好,买。买啥车?
堂妹在小镇上卖彩票,还真没见过啥好车,就歪着脑袋想。想着的时候,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就忽灵灵地闪,闪一下,再闪一下,闪成了星星。闪了一阵后,猛想起城里的一个同学一次来看她,开了个宝马,说是豪车,百十万呢。堂妹说,宝马。小宝说,不要马,马吃草,得喂,要车。堂妹说,宝马不是马,是车。小宝说,好,买宝马。山城没有卖宝马的,经打听,三门峡有,三门峡的机动车交易市场上,啥车都有。于是,小宝和堂妹跑了趟三门峡,真就开回一辆宝马。房有了,车有了,是不是该有个媳妇儿?这个应该有。这个必须有。于是,二大二妈就开始张罗着给小宝说媳妇儿。二妈有个娘家侄女,二十多了,长得透亲透亲,脸跟桃花似的,眉跟弯月似的,眼跟葡萄似的,牙跟米粒似的,天上没有地下缺。提媒的人把木门槛踩坏了,又换成水泥的。一日,二妈回了娘家,哥嫂的屋里就围了两三拨人。二妈说,我侄女有家了,你们都回吧!提媒的人摇摇头,无限惋惜的样子,走了。娘家嫂子问:妹子,你给咱闺女瞅的哪家?二妈说,我家小宝。娘家嫂子眼瞪得比鸡蛋还大。
就是你挖鼻哥家的小宝?
正是。
就是那个连脸都不洗的懒条小宝?
听了娘家嫂的话,二妈的面上就带了几分愠色。
嫂子,那是以前。咱看啥事情不应该用老眼光看,可不能隔门缝把人看扁了。你没听说,懒人有懒福嘛!朱洪武小时要饭,给人放牛,后来还当皇帝哩!
照你说,是天上掉个饼子,砸到小宝头上啦?
可不是咋的。不过,天上掉的可不是菜饼子。
是肉饼子?
也不是肉饼子。
那是啥饼子?
金饼子!小宝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你没听说吗?
没听说。
也难怪,你一天钻到山里,地里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听说也在情理之中。
五百万是多少万?
五百万就是五百万!唉哟,给你说你也数不清,干脆直接这样说吧,五百万票子,全是毛爷爷,合在一起,得有一百多斤,一个人犟着担;要是换成十块的,十个人担不动;要是换成一块的,还是钢蹦,那得用汽车拉。你说,咱闺女嫁过去,一辈子能花完不?娘家嫂的眼就放出光来,激动地用右手搓搓左手,又用左手搓搓右手,喃喃道:
这么说,咱闺女以后不用出门打工了?
不用了。
我也不用再放牛了?
不用了。
不用再上坡捋药了?
不用了。
好!妹子,你先回,我这就给咱闺女打电话,叫她在深圳把工作辞了,赶紧回来。
二妈说,嫂子,你给咱闺女好好说,讲清利害。娘家嫂说,妹子,这你尽管把心放到肚里,你见过蜂不采蜜吗?她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用绳绑,也要给小宝送过去。二妈从娘家回来,没有回屋,直接去了小宝的宫殿。连着客厅的阳台,置一茶案。绕着茶案,摆着四把红木椅子。小宝正斜靠在椅子上,与人一边赏景,一边品酒。酒是红酒,盛在高脚杯里,一晃一晃的;入窗的景,有熊耳山,有洛河。不知是谁把熊耳山的太阳一脚踢滚到洛河里,河水红红的,剪着浪,跟滚锅里煮个红鸡蛋似的。其中一个人,还做起了诗:
洛河把太阳煮熟,
河水变成醇美的葡萄酒。
一个珠光宝气的女郎,嘭地一声打开一瓶红葡萄酒,满满给小宝斟了一杯,又给另外两人斟上,高脚杯一举,咣地一声:为太阳被洛河煮熟干杯!几个人饮干了酒,亮杯时,才发现二妈走进客厅。小宝对众人说,这是我二妈。那女郎站起身,说,二妈好!您也来一杯?二妈只望了那女郎一眼,立马警觉起来,不冷不热说,我来跟小宝说点正事,你们先回避一下。几个人识趣地告辞走了。小宝见二妈打发走了自己的朋友,心中不悦,没好气地问:二妈,有啥正事?二妈不正面回答小宝的问,反问道:小宝,是不是谁给你介绍了那个女的?小宝说是,朋友介绍的,还把她带到家里来。二妈说,那女的可不能要。瞅那架式,前世是狐狸精托生的,败家!可不敢叫她给迷住了!小宝笑笑,说,二妈,您放心,我看不上她,我有媳妇。有媳妇?二妈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当上唇与下唇往一处靠的时候,一个“谁”字绊磕着从喉中嘣出来。
小宝说,咱村的。
咱村的?咱村谁?
小翠。
小翠?
就是村西头那个小翠?
正是。
哎呀呀,小翠可不能要!
咋不能要?她屁股太大。
屁股大坐得稳。
她眼睛太大。
眼大水灵。
她胸脯太大,长了对虎奶子,跟架山一样。
我就是喜欢她的虎奶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自己的二妈,当然不能说喜欢人家的虎奶子。咽回去的小宝,就无话说了,脸也红了起来,有点像瓶中的葡萄酒,又有点像煮在洛河里的那个太阳。二妈见小宝不吭声了,就把笑从浑身的神经管里提出来,全部挤到脸上,说,小宝,你的媳妇,二妈都给你瞅矢好了,长得透亲透亲,脸跟桃花似的,眉如月牙似的,眼跟葡萄似的,牙跟米粒似的。天上没有地下缺。要是把她娶回来,不用人胳肢,嘴都抿不住;要是把她娶回来,三天不吃饭,肚子不会饥;要是把她娶回来,不穿棉袄,三冬不觉冷。小宝说,我就要小翠。二妈一听,笑僵在脸上。问,也不知小翠哪坨好,把你迷成这?小宝当然不能说小翠胸脯上的两只兔子好。那两只兔子,二妈不把它叫兔子,叫虎奶子。不能说的小宝,自然找不出理由,便就来了蛮劲,脖子一梗,我就要小翠。实际,这句话的下面,还有潜台词的,只是没说出来:哼,你当我还是从前的小宝吗?二妈见小宝来了蛮劲,不得不把应老的架子收起。常言说,有钱王八出气粗,有钱侄娃不叫叔。现在的小宝,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宝,不是随便让人吆五喝六的小宝了。从前的小宝,摇身一变,变成了身价几百万的小宝。有钱人都有点牛,得小心伺候着,顺着毛拨拉着,不然牛肉没吃上,叫踢一蹄子就划不来了。再说,娘家那头,已经说住结实话了,这边扽不展,撂个灰布袋,咋给娘家那头交待?于是,二妈是有气变没气,没气变好气,重新把笑挤到脸上。小宝乖,你妈死得早,这些年,你的鞋脚衣裳,不都是二妈给你纳的吗?二妈待你,比待你哥你妹还亲。你想想,二妈能日搞你吗?娶媳妇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没听老年人老说,种不好庄稼一季子,娶不下好妻一辈子。这一辈子的事,可是一丁点都不能马虎。实话给你说吧,我给你瞅矢的媳妇是二妈的娘家侄女倩倩,你见过的。小时候,她老来咱村耍,你还抢吃人家的糖呢!你把糖从倩倩手里抢过去,舔了一口,人家不是就让给你吃了吗?多懂事的闺女,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呀!是不是天上没有地下缺?这些天,来提媒的,把我哥也就是你舅的门槛都踩坏了,害得人家又换上水泥的。这些提亲的,都让我给支住了,二妈就是给你留的。这叫亲上加亲,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宝啊,常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可不敢错打主意。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小宝听得不耐烦了,吊吊脸,说,我就要住小翠的店!一心要投小翠店的小宝真就去投小翠的“店”了。不过,在投“店”之前,小宝还是做了充分准备的。首先,去珠宝店给小翠买了一颗钻戒。当钻戒的光一闪一闪时,他看到罩在月牙下的两颗星星也在一闪一闪眨动。从星子里射出第一束光,是惊讶;接着,是惊喜;再接下来,那光就变得十分柔和了,柔得能将小宝的全身骨头击酥,能令心旌摇荡成打摆子的姿式。当他将戒指戴到小翠那玉葱一样的手指上时,小翠俯下身子,在他宽大的额颅盖上深深地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前怀的两只兔子,蹦跳到他的脸上。小宝立马抽了过去,真抽了……当他怀着无限美好的臆想从珠宝店出来时,迫不及待地开着宝马,从城回到村里,直接将车开到小翠的门前。三声喇叭的脆响将小翠从屋里拽了出来,随之出来的还有一只狗。狗的毛通体金黄,脖子却是白的,白亮白亮,恰似少女围了条白围巾。跑在前边的狗可能没见过这么豪华的车,吓得哧溜一下,蹿到小翠的身后。小翠,我是小宝。车玻璃缓缓降下,小宝的头从车窗里探出来。见了。看看咱的车,气派不气派?上来,我拉你进城看咱的房子!消受不起。真的,不骗你,我买彩票中了大奖。这回房有了,车也有了。听说了。还有,给你买的钻戒。你看。我说要嫁给你吗?哎,你咋赖帐哩?小时候,你说过。小时候说过?我不记得了。就算说过,现在也不做数了!为啥?我不嫁懒人!可我现在有钱了呀!成捆成捆的钱,红哈哈的。那钱,我不稀罕!你稀罕啥?小宝纳闷,红哈哈的票子,咋就暖不住小翠的心哩?脸冷得跟冰溜一样。我稀罕用双手挣来的钱!说罢这话的小翠,扭头就走。小宝一看,急了,拉开车门,追上来,一把抱住小翠的一条腿,苦苦哀求说,小翠,嫁给我吧,我喜欢你嘛!你嫁给我,以后,叫我干啥我干啥,中不中?小宝说得很真诚,泪都流出来了。小翠就是不领情,哼,狗能改了吃屎,就不叫狗了!说过这话,另一只脚飞向了小宝。小狗疑惑地看看主人,猛地向小宝扑去。小宝吓得大叫一声,醒了。定醒半天,摸摸脸,脸上还真有泪……真有泪的小宝,梦醒后,流出了真泪。泪很汹涌,犹如发大水的洛河,这岸撑到那岸,冲刷掉小宝脸上的一层泥垢,又一层泥垢。鸡叫一遍。鸡又叫一遍。小宝猛地掀翻被子,从炕上弹跳起来,哗一家伙拉开门栓,便往外奔。小宝他大见了,把棍子在炕沿上敲敲,喝问:又上哪野?放羊!小宝这样回答过他大后,甩步奔了河爬,把衣裳脱了,光身子洗了一遍,又洗了一遍,衣裳洗了一遍,又洗了一遍。河水黑了,浑了,又清了。小宝的皮肤由黑变白,衣裳由脏变净。他将衣裳拧干,边穿边说,哼,狗不一定永远吃屎!说罢这话,小宝大步向扶贫队长住的房子走去。
(本期责编东 方)
作 者 简 介
张洁方,男,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卢氏县人。曾从教、当兵、种地、经商。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杂志。
主编:韦玉红
责任编辑:
小说:东 方
散文:方晓荷 李桂田
诗歌:张彩虹 赵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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