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蔓延将如何影响中国部分准留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的选择？中国学生的海外留学之路正经历怎样的调整？持续增长的中国海外留学生规模会否因此下降？
文|《财经》记者姚佳莹 实习生 刘梓桐
编辑|朱弢
近期全球疫情加速蔓延，航班大量收缩，导致中国在海外的学子辗转回国难，国内的准留学生和家长们亦面临着一道道选择难题。
“只要国外疫情没有得到完全控制，我不会考虑让孩子出国。”广东家长李梅（化名）表示。李梅的女儿原计划今年9月进入法国普瓦提埃大学，但看着法国逐日攀升的确诊病例数，李梅说：“9月份若无好转迹象，那就延迟出国。作为家长，孩子的安全是首要考虑。”
根据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发布的实时统计数据，截至北京时间4月2日上午6时，法国确诊病例增至57749例，单日死亡病例首次突破500例，死亡病例累计达4043例，大部分集中于大巴黎地区，病死率约达7%。
如果说国外疫情带来的安全隐忧只是家长和准留学生们的远虑，那么目前疫情暴发带来的近忧是，托福、雅思、SAT等各类考试的延期甚至取消。李梅的女儿入学必备的法语考试一再延期，尽管目前暂定于5月进行，但“具体日期也未确定”。
据《财经》记者不完全梳理，目前，与海外留学相关的考试中：5月-6月所有国家和地区的IGCSE、AS & A-Level、O-Level等考试取消；原定于今年4月30日至5月22日举行的有关文凭及职业的IB考试取消；4月中国大陆地区的雅思、托福和GMAT考试取消；5月的SAT考试全球考场取消。
截至4月2日上午6时，中国以外地区的疫情以美国、英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最为严峻。全球累计确诊病例超过93万例，死亡病例达46809例，全球平均病死率约为5.0%。
新冠疫情蔓延让准留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陷入焦虑。海外留学之路正经历着怎样的调整？留学生规模会否因此下降？
留学考试延期成最大路障
申请海外院校时最基础的语言类等考试，由于全球疫情蔓延，如今成了准留学生们顺利申请留学的最大路障。
何阳（化名）的女儿为一名北京高二学生，计划明年秋季留学美国。然而，为在今年秋季前完成托福、SAT、AP等考试，她已数易考场地点，先是香港，后来改到澳门、韩国、日本、迪拜、泰国等地，最终改到新加坡，原本于2月便可陆续进行的考试项目，目前仅有两项延至6月进行。
按照美国高校申请流程，秋季入学申请的截止时间一般为前一年的12月到本年的5月，也就是说，若计划于2021年9月入学，那么除去网申、邮寄申请材料等时间，准留学生们必须最晚于2020年10月完成托福、SAT等项目考试。这意味着，从2020年1月开始，除去春节期间，2月到10月，将是准留学生们的密集考试月。
然而，何阳告诉《财经》记者，很多准留学生现在AP还没开始考，SAT考试更是遥遥无期，有的学生甚至还未拿到托福成绩。“虽然不至于没有希望，但考试时间窗口明显缩短了，只能希望她在这四个月里顺利拿到各个项目的成绩。新冠疫情的影响是全球性的，今年所有留美学生的备考难度都增加了。”何阳说。
相较而言，计划今年入学的学生们显得更加焦虑。
刘畅是澳门科技大学商学院的一名大四学生，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毕业的他计划出国念研究生，自去年12月开始，他陆续申请了英国、澳大利亚两国一共8所学校。
幸运的是，到今年2月，刘畅便陆续收到了4所学校的录取邮件，其中就有他颇为中意的墨尔本大学，尽管还有4所院校没有给他明确的回复，他对目前的结果已经“相当满意”。
然而，现在挡在刘畅面前最大的难题，是自疫情暴发以来不断被推迟甚至取消的雅思考试。根据墨尔本大学的规定，刘畅必须在今年正式开学前提交一份合格的语言成绩，即雅思6.5分的最低成绩要求，小分项不得低于6分。在前一次考试中，刘畅已经达到了总分6.5的要求，但小分还没过线。现在的他，每天都会自习5个小时英语，“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准备好了，真希望赶紧考完，不然拖着真的很难熬”。
其实，刘畅早在今年年初就报名了3月的雅思考试，但考试地点并不在国内，而是在越南。他从朋友那里听说，同样的英语水平，如果到越南、泰国等地考试，雅思的分数会相对较高。为了更快地达到理想的分数，刘畅经朋友介绍，报名了一家集体去越南考雅思的”考试团”，然而，受疫情的影响，赴越考试的计划被取消了。
“以今年秋季入学来讲，一般春节前便能拿到有条件的录取通知书，但疫情造成语言类考试延期，部分学生选择了海外考点，然而随着海外疫情暴发，考试亦相继取消。目前来看，9月时国外疫情的控制情况不一定能达到线下复课的标准，现在我接触的学生和家长主要还是观望态度。”喜马拉雅留学负责人郝然向《财经》记者表示。
急于“出分”的刘畅已预约了下一期的考试团，然而组织方表示，下一期开团最早也要等到5月或6月，“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团，反正能报就先报上了。”他说。
雅思成绩只是刘畅面临的第一道关卡，他表示，疫情还带来很多“不确定”因素：例如，原本预计今年5月的毕业论文答辩不知可否如期进行，墨尔本大学往年7月末的开学时间也不知会否延期，澳洲留学期间的住宿等事宜无法提前准备，签证也不确定能否按时顺利拿到，“现在计划全乱了，也不知道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刘畅说道。
部分家庭的留学计划被迫调整
由于全球疫情导致考试大范围延迟，很多国外高校纷纷调整入学申请政策。
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在申请页面提供了暂免递交GRE、GMAT成绩的选项；英国金斯顿大学发布通知称，若学生受到雅思等考试的影响，可电邮联系校方，学校会告知学生是否满足最晚申请、最晚开课等信息，此外，学校也会告知学生所在国家能否参加线上语言课等此类课程；美国加州大学体系和波士顿大学通知，将不再要求学生提交SAT成绩。
一家大型留学机构负责人表示，很多英美高校正尝试用其它方式替换原本的语言类等项目考试。“其实包括英美本土的SAT、IB考试都无法进行，我们针对这个情况专门问过英美相关学校，他们称会有相应政策调整，例如不以SAT、GRE等考试为唯一认定标准，这类成绩的预估分或学生平时课程成绩等都可能成为替代的衡量指标。”他说。
然而，有家长担心，预估分并不能准确反映学生的知识水平，还有一些学生从初中就为留学做准备，早已习惯了英语思维模式，在国内的教学和考试机制中并不占优势。值得注意的是，国际名校如哈佛大学等，到目前为止，对于托福等项目考试的要求并未松动。
“美国的顶尖名校，对于这种标化成绩是非常严格的。对于想申请顶级名校的孩子，缺标化项目分数是很吃亏的一件事。”何阳密切关注着女儿的申学动态，对于美国优质高校的申请要求，他早已熟稔。“哈佛等藤校对标化成绩的要求非常高，例如托福110分以下或者SAT1550分以下，基本不在录取考虑范围之类，而这些仅仅是入学基础门槛。此外，这些顶级学府还要考虑申请学生是否为某方面的佼佼者：例如是否为体育项目冠军？是否有艺术天分？是否有学术研究或公益活动经历？他们要的是学霸plus。”何阳说道。
面对疫情带来的考试延期等不确定因素，有家长开始调整孩子的留学计划。有人选择暂缓留学。北京一名家长就坚定取消了孩子的留学计划，改考国内艺术类院校。“我们家闺女今年就不出国留学了，国内艺术类院校对于分数要求不高，随便先上一个，到大二或大三再通过交换生等方式留学。”这名家长向《财经》记者说。
也有家长通过改变目标留学院校，降低申请难度。例如原本计划申请美国前30名院校的，扩大了申请范围，将前50名的院校也纳入考虑。因为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留学政策不同、申请难度有差异，也有家长改变了留学目的地，原来计划英美留学的，变更为加拿大、澳洲、新加坡、中国香港特区等地。
此外，由于美国各州相继宣布进入公共卫生紧急状态，各高校纷纷关闭校园，转为线上授课，削弱了留学体验。目前，乔治华盛顿大学宣布，3月23日到4月5日期间，绝大多数课程和项目将转为线上；普林斯顿大学自3月23日将所有课程移至网上进行；康奈尔大学在3月28日后亦转向在线学习；麻省理工学院要求学生们在3月17日之前离开校园，并于3月30日过渡到在线教学。目前，英国也有将近30所高校采用了线上授课的模式。
“对9月新生的开学安排，大部分海外院校还没有具体方案，但倘若到9月份仍无法达到复课要求，可能会有部分学校对新生亦采取线上授课，只要学生缴学费、办理注册手续。”郝然告诉《财经》记者。
然而，郝然指出了海外院校线上教学的“隐患”，“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对于留学生学历的认证除了取得学位证等要求，对于以学生签证身份在国外实际学习的时间也有要求，线上教学的好处是可以节约时间，学习不必延期，但是教育部是否认可线上教学的阶段仍是未知数。”
尽管刘畅即将入学的墨尔本大学目前尚无在线授课的安排，但他表示，倘若墨尔本大学今年7月改为线上授课，他会选择延至明年春季入学。“留学，线下学习体验是最重要的。”刘畅说。
部分中国学生美英留学意愿减损
3月31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举办新闻发布会，由于各国疫情爆发，海外留学生态和留学生境遇成了发布会上的关注焦点。
据中国教育部国际合作与交流司司长、港澳台办公室主任刘锦介绍，中国海外留学人员总数约160万人，目前在国外的约142万人。截至目前，中国海外留学人员新冠肺炎确诊病例为35例。
受疫情影响，各国先后调整留学生签证和入境政策。澳大利亚从3月20日21时开始禁止所有非澳大利亚公民，永久居民入境；新西兰于3月19日禁止所有非新西兰公民、新西兰永久居民及其直系亲属进入该国；英国方面，中国境内15个英国签证中心暂时关闭，重新开放时间另外通知，英国境内签证中心暂停全部服务；美国方面划定了限制入境的地区名单，中国（除港澳地区）包含其中。
近几年，中国海外留学生人数逐年增加。即使在2019年中美关系不稳定的阶段，美国依旧是中国学生的第一大留学目的地。
根据教育部公布的数据，2018年中国出国留学人数突破60万，同比增长11.74%，其中，自费群体达90%以上。此外，根据美国国际教育协会发布的2019年度《门户开放报告》，中国连续十年成为美国国际生最大生源国，本科生有14.89万名，研究生及以上有13.33万名。
由于2019年中美贸易摩擦，英国相较此前更受中国学子青睐。据《门户开放报告》，2018年至2019年赴美就读本科和研究生的人数较上一年分别减少了2%和1%，英国驻华大使馆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赴英留学人数约为12万，相较2018年增加了3万人左右。
“此前，选择由美转英的学生居多。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是特朗普的执政风格，其次，英国政府此前出台的如重启PW工作签等政策，学生毕业之后可以留在英国工作两年，对留学生非常有吸引力。”上述大型留学机构负责人表示。
然而，英美政府此前对于新冠肺炎的防疫方针显然减损了部分留学生的留学意愿，美国当地时间3月3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记者会上发出迄今最严厉的警告，称即便严格遵守现有的社交疏离措施，美国也还要准备好忍受接下来“痛苦又艰难”的两周。据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发布的实时统计数据，截至美东时间4月1日凌晨，全美共有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近19万例，死亡超4000例。此外，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的确诊和“群体免疫”政策更使不少学生家长“傻了眼”。
“由于英美防疫措施，再加上特朗普此前一些不恰当的公开表述，确实会引起准留学生和家长们的担心。具有留美意愿的客户下滑得最严重，这些客户会选择分流到其他英语国家，例如加拿大等。”上述留学机构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
那么，中国海外留学规模会否因疫情缩减？多名留学机构负责人向《财经》记者表示，中国留学人数还将继续增加，中国学生的国际教育需求还会增长，但留学目的地会有变化。
据《财经》记者了解，某大型留学机构分公司于3月31日分析的一季度运营情况显示，尽管2月经营下滑严重，但3月份预估目标超额完成，追上了原定的一季度任务。
“目前具有英美留学意愿的学生会选择分流到其他英语国家，而如意大利、法国、德国等小语种国家，本身留学生规模不大，所受影响也有限。整体来看，留学需求并未减损。” 上述留学机构负责人向《财经》记者表示。
尽管能否如期入学暂无定数，李梅的女儿仍显得坚定，“只要通过法语考试和面试，什么时候出国都没问题”。
（《财经》实习生徐辰烨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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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蒋丽 lijiang@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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