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哥
（潘仕栋）
“老弟，你那边冷了吗？”信哥一再地追问。信哥自然能从新闻媒体或气象平台了解广西乃至百色的天气情况，但信哥的气象需求是精准定位的。他要知晓德保县足荣镇足荣村陵岭屯及其附近的阴晴冷热，这信息只能由吃喝拉撒都在该村庄完成的我来提供。信哥，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人，“信”是我在手机通讯录上的标注，不是其名其姓。
2017年12月的一天，屯上的篮球场停放了一辆货车。2男2女4个人在卸物资，一会儿周围就聚拢了一批村民。瞧那设备和材料，大家知道来者是轧制棉胎的工匠。在“中不中，干啥”的腔调里，我估摸他们是河南人。二十年前我曾在郑州求学，学过讲过半生不熟的河南话。再经交谈，更清楚了解他们来自信阳市固始县，而这是当年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的家乡。正因为此“因缘”，彼此间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他们是两对夫妇，两位男士为表兄弟关系。下货、搭篷、拉电……过后，一对夫妇离去，原来这夫妇已在5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庄设点。口口相传，农户们陆续提来旧棉胎。将旧棉胎放入轧花机中碎棉，把加工出来的棉绒用竹棒夹住卷起来，摊开在一张2米见方的床板上，用揉棉机整理抚平，拉扯成需要的尺寸，移到铁架上机械钉线。大约三十分钟就做好一床新棉胎。夫妇俩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半机械化运作提高了工作效率，减轻了劳动强度。
“走江湖制棉胎的大多是安徽人、河南人，我爷爷、我父亲都是干这一行的。祖辈、父辈的艰辛无法想象”，信哥侃侃而谈。“爷爷和同村的一位大伯各挑一对担子，一弯弹弓、一把弹花榔头、一个掀花盘和一张木制磨盘、一根甩丝棒，这是弹棉花要用到的工具，还有带上简单的行李和生活用具。”“外出时几乎都是步行，一路走一路接活。当时大伙儿没能力经常换置新被。有的人家棉被破烂得象一张渔网，仍在用着。有的人家拿不出现钱就拿米豆顶工钱。在一个村屯呆不了一天半天，碰上雨雪行路不顺，屡屡风餐露宿。又无法相互联系，家人都十分担心爷爷他们遭遇意外。几个月后爷爷他们迈进家门，家人悬着的心才落下来”。“父亲子承父业，父亲到达的区域更广，群众添购棉胎也更多一些了，他每到一个乡镇就在街上临时租个门房，据点驻扎。但父辈还是沿袭传统的弹制方式，每天紧赶慢赶也只能弹四五张棉胎”。
信哥是家中长子，父亲欣慰于信哥接过了弹棉花的营生，十年前却强烈反对信哥“改弦更张”。信哥干了十几年弹棉花活，没余下一分积蓄。信哥觉得再不能这么干了，他要买机制设备、要买一辆小货车。于是他去信用社办理了10万元的借贷手续。在父亲的认知里，当场直接转化成2千床的棉胎加工费。刨去平时开销，儿子能还上这笔巨款吗？从仅弹棉花到棉花、蚕丝、羊绒系列服务，从仅做棉胎到棉被、床罩、椅垫系列产品，从驻扎一处到四方奔走，从每床棉胎50元加工费升至100元、150元。虽然现在厂制成品棉被冲击传统被褥市场，但谁家不是垫被盖被、薄被厚被一应俱全，社会需求还是很大的。信哥的收入攀升，虽然挣的是辛苦钱，可不再像祖辈、父辈那么辛酸。
先前的10万借款早已还上，机器、车辆也已更新换代。当然祖父辈留下的那套工具在房内角落、在内心深处仍有相应的位置。穿省过市，轧制棉胎的营生相伴着旅游。每逢遇到当地开展民俗活动，信哥会停下工来，融入其中。信哥还特意沿着祖辈、父辈的足迹走了一圈，拍下大量山水、街景相片传给父亲。年近50的信哥仍将保持在路上的生活状态。
一家子、三代人，弹着相同的棉花，用着不同的技术。一段岁月、一种观念，有着相同的梦想，迈着不同的步伐。这见证了时代、国家的发展和进步。
那次信哥在屯上停驻了15天。2020年12月6日，屯上篮球场，卸货、搭篷、拉电……这回来的是信哥的堂弟夫妇。
简介：潘仕栋 男， 1970年代中期出生，广西德保县人，个体从业者。系德保贝侬诗社、西林那劳农民文学社社员，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文艺报》《微型小说选刊》《百色文艺》《右江日报》《百色早报》等发表文学类作品200余篇。屡次获各级征文奖和年度先进通讯员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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