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鸡蛋
文/张君娜
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相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对于当时的物质匮乏都是记忆犹新的。那时候，父亲母亲辛辛苦苦在生产队干了一年的劳动所得仅仅是五十多块钱，这笔钱不只要维持全家一年的生活开销，还要维持平日邻里亲戚之间的打点费用，可以想像日子过得有多艰难。而我很不合时宜的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生了。说我出生的不合时宜不仅仅是因为家里生活困难，而且还因为我出生后没人带。父母迫于生计不能误了出工，而我的祖母又去帮我大姑带孩子了。面前的现实很快就冲淡了他们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为什么我的祖母去我大姑家带孩子这件事。一九六九年，我父亲应征入伍，那时候中印边境关系非常紧张，上级有关部门做好了让父亲所在部队参战的准备，也就是说我的父亲随时有可能上战场。然后，县里的人到家里了解情况，就给我初中刚刚毕业的大姑安排了一份在县供销社做售货员的工作。每每提及祖母都会流泪，她说，这是打算用你三哥的命换来的工作呀。所幸后来没有开战，这个农家好不容易换来的铁饭碗自然而然地舍不得丢弃。大姑的婆婆身患重病，大姑生下孩子以后，带孩子的活儿就落到了祖母的身上。孩子正在吃奶，县城离家又远，所以祖母就去了县城，这样的话，大姑工作间隙就可以给孩子哺乳了。只是这样一来，我就没人带了。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跟“奶奶”结下了缘分。奶奶名叫黄翠君，是我们同村的福海爷爷的妻子，论辈份我该喊她奶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一开始，是在生产队饲养室喂牲口的祖父带我，可祖父又要喂牲口，又要照顾我，实在是忙不过来。后来，父亲找到同村一位阿婆照顾我，但只带了三天，阿婆对母亲说，你的孩子是不是有病了，天天哭啊，母亲知道是人家不愿带，就又找了一家。这家论辈份也是一位奶奶，一天母亲去接我的时候，看到她在门口的树荫底下喂自己的儿子吃米饭，我却在太阳底下晒着，母亲就噙着泪把我抱回了家。福海爷爷在中原油田工作，翠君奶奶带着孩子在乡下老家。因为体弱多病，所以她就没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父亲找到翠君奶奶的时候，她一口应承下来，从此，我就成了奶奶的孩子。奶奶的脾气非常好，无论我怎样哭闹，奶奶从不呵斥，永远都是和风细雨。没事的时候，奶奶会一直将我抱在怀里，给我背儿歌，给我讲故事。家里的家务活儿都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再干。当然，这些都是我长大后听到她的邻居们讲的。奶奶家还养了几只鸡。这几只鸡下的蛋大部分也进了我的肚子里。母亲生下我以后一直没有奶水，奶奶就抱着我一家一家给我讨奶吃。后来我可以吃东西了，奶奶就每天给我蒸两顿鸡蛋羹。母亲将家里省下的肉票和布票送给她，她却从来都不要。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鸡蛋是多么的珍贵，奶奶自己却舍不得吃，有时候连她自己的孩子她都不舍得让吃。奶奶可怜我没有奶水吃，又长得瘦瘦弱弱的，但她自己何尝不是瘦瘦弱弱的呢？现在她们举家迁到河南已经快三十年了，我时常都会想起我的翠君奶奶和奶奶的鸡蛋。每次想起奶奶就会想起奶奶温暖的怀抱，每次想起奶奶的鸡蛋就会想到那一碗碗撒着葱花儿的鸡蛋羹。在我看来那分明就是奶奶对我深情地关爱啊，是我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答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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