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周振华(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题词:王剑冰(著名作家,散文家)
父亲的朋友文/胡晓斌
老 洪我至今也不知道老洪的大名,只知道他是父亲的一个朋友。父亲是厂里的高级钳工。这样说,明白人就知道背后的潜台词:父亲的技术非常过硬。拿现在的标准衡量,绝对属于高级技师这样的水平。按照“人以类聚”来推想,父亲的朋友圈也应该是类似的人,然而,父亲居然有老洪这样的朋友。老洪也是个“吃技术饭”的人。不过,他不是厂里的正式工,勉强算得上临时工,不仅身份与地方国营厂工人的父亲相差悬殊,手艺也似乎乏善可陈。有时,人家找父亲做点白铁(镀锌铁皮)水壶之类的小生活,父亲总是转给老洪。老洪交的货,看着好像也说得过去,也给人家当面试过,不漏水。可没多久,就找上门了。原来,才试好的水壶,拿回家,灌上水,在煤球炉上一坐,就发现不对劲了——水一个劲的滴,燃得正旺的煤球炉噗噗直响。再仔细一看,让人哭笑不得——水壶和壶身接头的缝隙居然是黄泥巴糊上的。开始试的时候,黄泥巴没浸透水,还是干的,能堵住缝,等灌满了水,一泡,就露馅了。遇到这样的指责,父亲只好自己来返工。可下次呢,遇到这样的事,父亲还是说:“让老洪搞搞瞧。”为了帮老洪搞到做锅的铝,父亲将家里大大小小的纪念章,都送给了老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谁家里都有一些铝制的纪念章,父亲又是技术能手、厂里的标兵,经常被表彰。每次表彰的结果,除了奖状,都能得到几枚纪念章。为这事,大舅很不高兴。读过中学的大舅有收集毛主席纪念章的爱好——他曾经宝贝地将一大块红绸布上别着的上百枚各种款式的毛主席纪念章给我看过——找父亲要,总是不给。现在好了,全给老洪化铝了。夏天的傍晚,常常我们一大家吃晚饭的时候,老洪“刚巧”走过来找父亲说事。“添双筷子。”父亲总是很热情地招揽,老洪也很自然地坐了下来。满满地盛上一大勺的绿豆稀饭,夹几根碧绿透明的腌豆角,呼呼地喝得山响。这时,父亲总是朝母亲使眼色,尽管母亲一百个不乐意,还是拿来两枚一筷头扎下去就吱吱冒油的咸鸭蛋来。等我上初中后,很少见到老洪了。从父亲断断续续的话中,我知道原来老洪回乡下了。上世纪80年代末期,改革大潮不可避免的波及到家乡小城,厂里的效益也开始走下坡路了。临时工不再用了。等再一个夏天到来时,盛上绿莹莹的绿豆稀饭,偶尔,父亲会冒出一句:“老洪好久没来了。他一大家子,就靠他一双手呢。”傍晚的西方天际,晚霞正收敛了最后一丝璀璨,萤火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了,加上间或的蝉声和父亲那叹息般的自言自语,深深的印在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
朱矮子朱矮子名副其实,不到一米二,实际上是个侏儒,他却是父亲最好的医生朋友。我不知道父亲与朱矮子是如何结下深厚友谊的。我们两家其实是当成亲戚一样走动的。八月中秋节,父亲会带我去他家送本地产的一种大而扁的五仁馅的月饼。隐约听说过,父亲与朱矮子的交往是因为给我们兄妹三人看病的缘故。小的时候,我们兄妹三人如台阶一般的年龄,医院总是跑得不歇。母亲说,医院的床都是我们家包的——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深深地体味到母亲这句话背后的无奈。喊朱矮子不过是本地人对别人特征的一种高度的形象概括,并没有轻蔑歧视的意味。朱矮子的医术高明?难说。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老喊肚子疼,朱矮子从县医院给我特别配的药方是黑乎乎的一大袋,里面总少不了面目狰狞的知了壳。黑乎乎的中药材熬成了一杯同样黑乎乎的中药汤,在母亲的哄劝中,我眼泪汪汪地喝了十几天的苦药,病却不见好转。后来,估计是母亲也有了怀疑,瞒着父亲(当然要瞒,否则,父亲会认为朱医生都治不好,县里还有谁能治好,并一定会坚决不同意的)带我来到县中医院(那是好像叫环峰医院,比县医院低一个档次)找了名据说是转业的军医看了,只吃了一天的药,药名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一种白色的小片——胃舒平,就完全好了。按理说事实胜于雄辩,可父亲并不认同这一点,我们生了病,还是找朱医生看。父亲有一种奇怪的认识,长相奇怪的人必定有奇才。朱矮子虽然个头有缺陷,头脑却相当好使。我上世纪90年代初刚上大学那阵,他就自己在县里开了个家庭诊所。医院的班还是照样上,诊所里也常常见到乡下人聚集。这个意识在那个年代的县城,可算得上是相当的前卫了。朱矮子常来我家玩,也特别喜欢我。我刚上高中时,他就给父亲预言,这个小子好好培养,将来会有大出息。我至今还在怀疑,第一年高考失利,是他劝说父亲让我复读的。当然,我现在还没实现他有大出息的预言,惭愧!朱矮子的诊所里,满壁的“妙手回春”“华佗在世”这样的锦旗,对乡下人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就是县医院的朱矮子,本事大。”“是的,就是他瞧病,照!”……朱矮子虽是侏儒,他的太太却是个正常人,不仅个头正常,还很端庄。一双儿女也是正常人。女儿高考时,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儿子很调皮。朱矮子想让儿子子承父业,可儿子并不买账,倒是继承了父亲的一项专长——嗜酒。真是奇怪,医生应该说是比正常人更认识到嗜酒的害处。可朱矮子却不管,经常酒喝得歪歪倒倒。有一次喝得太多了,半边脸都摔成烂桃子了。好在他太知名了,最后还是被人安全送到家了。一晃,都快过去20年了,朱矮子,哦,我应该叫朱叔叔的,一切安好。
作者简介:胡晓斌,记者,合肥市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合肥报业传媒集团。业余写作,散文、小说散见于《羊城晚报》《中国新闻出版报》等全国各报刊。多篇作品入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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