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制作：孟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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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语】好一篇凄美却又轻松、意蕴未尽的美文！景美，情美，文笔美！愿往昔的青葱化作永远的芳华；愿笑靥在画架上、在时光里定格；愿凄情远逝，爱情、亲情在“三宅一生”里温馨……（山雨歇）
十里暮云深
文/马芊芊
从雨中跑出来，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雨水滴答滴答从发梢淌下来，迷糊了双眼，又咸又涩。鞋子已经完全浸泡在水里，走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裤子粘在腿上。
狼狈之余，忽然嗅到了湿湿的树木和青草的香气。这是上天给我的另一种补偿吧！想到这，我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
暴雨过后，天异常地清亮。即使黄昏时分，也好像充满朝阳的希望。虹出来了，横跨了南北，那种炫目的美，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可惜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它便模糊了一半。是的，美好的东西易逝！
1
毋庸置疑，认识旭后，我便是快乐的。还记得相识那天也是一个雨后的傍晚，云薄薄的，如轻纱般笼罩着月牙，早早挂上了西南天际。晚风凉凉，河水缓缓，白色的芦花在水上招摇着，秋在暮色中点染着相思。
我在河边散步，靠近一丛芦苇处看到一个男人静静地立在河边写生，挺拔的背影和专注的神情让我有了想给他拍照的冲动。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惊动了一只栖息的水鸟，倏地从河塘里掠起，向远方飞走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继续他的作画。
“没有打扰到你吧？我惊走了你画的水鸟。”我顺势看了一眼他的画布，带着抱歉的口气道。
“还好，作品完成了大半，已经接近尾声了。”他没有责怪我，嘴里说着手下却没有停笔，画中那只水鸟被点了睛，立马活泛起来，展翅欲飞，他也准备收工了。
“你画得真好，像极了刚才水鸟飞起来的样子！”我有些恭维。其实刚才那只鸟飞起，我并没有看到它展翅的模样。
他毫无察觉地微笑了一下，可能也为自己的画作满意吧！他的画布上，我看到了一只展翅的白鹭向上迎着一轮血红的落日，白白的芦花在风里翻卷着，下面河水半是红色，半是粼光。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旭，是本市区大二的美术学生，假期来这里游玩、写生。如果你喜欢，改天给你画幅肖像吧，你的眼睛笑起来很漂亮！”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蕾，花蕾的蕾，也是本市区高一的学生。”我回应了他。并为今天意外认识的新朋友而感到愉快。
风中的白衬衫，一头微卷的中长发，一双明亮的眼睛加上十指修长的手，是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也成了河和水鸟的朋友。
2
相识的第一个生日，我收到了他的礼物：一瓶香奈儿的“邂逅”，一张贺卡。当然，在我眼里最可爱的还是那份贺卡上的贺词：“你的美丽，就是我心底最完美的画作。”
我的心底涌现出一丝带着羞涩的窃喜，慌忙掩饰道：“为什么送邂逅？我不喜欢浓浓的花香，我喜欢新割的青草味儿。”
“草割过的气味，是它们流泪的味道。”他说的时候有些伤感。
我们突然因为这个话题沉默了，青草流泪的味道？我头一次听说，也为自己的喜欢而感到不安。
“其实下完雨就可以闻到青草的味道，我们一起去树林河边就可以了。”他忽然安慰我。
“是啊！这样也很清新呢。”我情绪又愉悦起来。
从那个秋天开始，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写生，一起为人生做规划。我参与了他大学毕业的设计，他也偶尔教我一些画画的技巧，辅导一下我的功课。不知不觉，我们的“友谊”存在了三年之久。我们互相守护，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段感情，我以为会一直幸福下去，却没想到会败给一场大雨。
3
多么久远的事，也是多么清晰的事，它让我痛彻心扉，也让我成长。
那是一个雨季，我和旭说好周末一起爬山，但被临晚的一场大雨搁浅。我们只好取消计划，改天再约。第二天雨却意外停了，我兴冲冲给旭打电话，不料他却说已经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去了。我很失望，便赌气一个人去了西山，心里想没有他，我自己也能去玩。
当我一个人走出西山站的地铁口时，山脚下却意外看到旭和一个陌生女孩的身影。立刻，我的头有点儿懵，慌忙躲到一个角落里偷偷观察他们。
我看着他们有说有笑，肩并肩的背影，看着旭跑到冷饮部去买冰激凌，一人一个吃着，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拼命地一口气跑上了对面斜斜的山坡……
一阵疾风吹来，太阳不见了，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聚集成一团雨，淋湿了我这三年里与他的点滴记忆。我的泪和雨一起滂沱。那一年，我十七岁。
爬山事件过后，我们的关系就莫名其妙地疏远了。再约爬山的事情也没有提起。也是在这一年秋，我因上大学要离开这座城市。临走时，我给旭留了一封长达十八页的信笺，还有那瓶我第一次生日他送给我的“邂逅”。在我心里，我和他的过去就此清空了……
4
时光太匆匆，别了花红，老了春风，转眼又到了一年暑期。掐指算算，我和旭整整有一年未见面了，我也从刚入学的小师妹变成了大二的师姐。校园里时不时有小男生侧目而过，或留下早餐，或留下纸条替我在图书馆占座。可我心里，一直留了旭的位置，任雷打不动。
假期生活总是无聊而又多彩的。一天独自一人去逛街，吃过中饭路过市中心医院时，我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不是旭吗？他正推着一个轮椅，白T恤上都是汗水。轮椅上坐着一个女孩，既熟悉又陌生，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看样子他们刚从医院出来，车把上挂着很多中药袋子。他推着女孩在冷饮亭子下停了下来，跑过去给女孩买了一支冰淇淋，又从背包里掏出折扇给女孩体贴地扇着。
“哥，辛苦你了。这次我一定听话，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不让你和爸妈操心了。”女孩甜甜地笑着，齐耳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浅浅的梨涡。我忽然想起，这不正是一年前西山脚下的女孩嘛！
我心忽然狂跳得厉害，那句“哥”在我脑海里萦绕不散，我像个被施了指令的机器人，不知不觉往旭的方向走去……
“你还好吗？大学生活愉快吧？”旭看到我一脸的惊讶，但还是有礼貌地问候了我。
冷饮亭里单曲循环着刘若英的《后来》。天空云变幻着姿态，一会儿离人很远，一会儿离人又很近，呼应我此刻的沉默。他看我这个样子小声地和妹妹嘀咕了几句，女孩便一个人乖巧地驾着轮椅去另一处阴凉地方等他了。
“怎么和你说呢？我妹妹三年前因为一次摔倒，被意外查出来患有ALS，也就是渐冻症。当时我们全家都蒙了，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的心情很差，不知该和你如何提起。妹妹活泼好动，得病之后很是忧郁，我想尽办法让她高兴。那次爬山，因为她想去，我也想让她高兴，所以和你说了改天。不想让她失望，不知道她还能健康多久……还有，她也和你一样，喜欢雨后青草的味道。”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旭，也痛恨上天对这个花季少女的不公。看着那个甜甜的女孩，她的笑容那么美丽，也许是天使吧！拯救了银河系，却拯救不了自己的命运。
我不记得那天是如何与旭分开的，只记住了他妹妹甜甜的笑容和我挥手道别的样子。我的心第一次很疼，比和旭分开还疼。
5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我大三已至。当我在电话这头告诉母亲这个暑假不回家，留在当地实习时，母亲却说，有人从远方寄来一份东西。
不用问，一定是旭。当我风尘仆仆赶到家时，我的书桌上多了一封信，一瓶包装别致的“三宅一生”。从寄信的地址看出，他已然在另一个国度，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见字如面。你还好吗？我心里永远牵挂的那个人。愿我们的相遇，永远是一场初见。自从上次暑期一别，妹妹近两年病情日益严重，现在已渐渐不能走路了。经朋友介绍，我带她来这异国他乡看病，希望她的病情能慢慢得到控制。我在这里一切皆好，签约了一家画廊，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陪她。我们缘浅情深，这辈子可能不会在一起了，因为我怕我体内也有这样病毒因子。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承受这个未知痛苦。但愿人有来生，我们重新再认识一次……”
我反复读着信，眼前又浮现出旭那阳光帅气的面容。眼泪悄悄模糊了视线，像当年那场大雨……我没有复信，因为我知道旭决定的事情是不可更改的。而我，也应该放下心情，好好学习和工作，没准儿以后我们还会再相遇。
我小心翼翼打开那瓶“三宅一生”，飘出来的，竟然是淡淡的青草味道！
6
今朝黄昏雨过，又是“晓山日薄半春阳，烟暖柳拖金。满眼新晴，歌声汝影，悠荡碧云心。”不同的是晚山，是仲夏。
往事回首谈笑间，此生弹指已数年。这些年没有音讯，他一定也过得很好吧？嗯！一定很好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远眺楼阁外，漠漠断虹明处，十里暮云正深。
【作者简介】马芊芊，原名马晓红，在北京漂泊二十余载的东北人。喜欢读书，烹煮文字，余生愿有书香作陪。有诗歌、散文发表在《文艺轻刊》，《西散原创》《乡土文学》等各大报刊，其中散文《三月花开又逢君》获2020年春卷最唯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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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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