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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李轻松:青丝三千我只要一根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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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诗人简介李轻松

李轻松,诗人、小说家、戏剧作家,已出版诗集、长篇小说、散文随笔集、童话集等20余部,戏剧影视作品若干。

最多……
在祖父、祖母和父辈们攀爬过的山坡上
我比小兽们还要恭敬
祖先都安息在这里。风也吹吹停停
一点雀斑点缀出大地的美——
像花拥着花,水推着水
你们从小趾甲探出的花瓣中,认出我
路上的碎石与荆棘刺破了我
姓氏隐在墓碑里,我替你们站了起来!
虽不知祖籍何方?却也无妨,
我只认埋葬你们的地方
为我的籍贯之地,写碑之心!
最多只有三代还来凭吊:母亲、我,女儿
最多还有三朵花开:莲花、雪花、泪花,
最多,还有三个仙家:狐仙、黄仙和常仙……

家史
身前的经书,身后的虚无
还有我这代人丢掉的家谱
我的颧骨上有花瓣、云图和族谱
指甲上有太阳、五行与肺腑
眼里有香火、疑惑和追问
在四十岁之后,开始莫名地想起祖母、祖先
大地向流水托孤
我向着西风吟出瘦马、断肠诗
有浊酒、针线和母牛
壁垒、歌哭,和爬过山顶的身影……

边地之边
我执着于这边地之边,界限之限
那偏离了主流的航道,那乱了的阵脚
那些流亡的人、那些流云
从天空、从小径,从稻田里溃退
剩下的是山川遗址、矿里废墟
一片旷野里的千里寂静
一团残阳里的猛禽之眼
雪原收不住少年与幼崽
他们新鲜的模样,浮出脸庞的山口
雪花扑闪着眼睫。一条河保鲜了血脉与血性
让一夜的大风雪找到自己的宿主
面孔生动,每一颗恒牙都有新的生辰
一些事物埋了土,一些人埋了名
都具有了原始的生存气质
一种边地的透明空气——
吹得我如妖似仙!
我空有虎狼之心,流水之意
我被风雪灌满的乳汁
喂养那凶猛的野兽,也喂养那柔弱的动物
山鹰提升了这世界的悬崖,雪莲提升了我的高度
那孤绝之境!用通灵者的嘴唇说出——
那三十九场大雪,将我生于每一场雪后……

你好,雪后山川
一只土拨鼠在洞里酣眠
一只豹子躲在丛林后面,雪雕一样不动
可爱的狍子一直走上山坡
那些树冠上的雪白头颅,
是那么美!像弱冠,更像扶不起的风声。
你好,大小兴安的安,长白的白
那冰封了的美人,那精灵的双翅
那苍茫中放下的欲望与身段
灵芝有着它山顶的骄傲!
你好,千山、医巫闾、凤凰山
像那些余脉里的山岗、激情
横陈于我的体内的沟壑、悬崖和暗河,
鹰隼有着它十万里的荒原!
那坠于崖前的飞禽,那个攀爬或悬空的人
都是我生欲死死欲生的角色
在冰盖下的嫩芽儿,那雪暴中的猛兽
那危崖之上飘来的呼吸、低吼与长嗥
那养活的孩子吊起来:月儿明,风儿静……
而我退三步才走一步。我要退一步爱你
青丝三千我只要一根白发
弱兽哀鸣,我只要一只猛虎
——我只要那绝顶之爱,绝境之境,
那失败的深渊里,你那凋零的美!
天色向晚
这傍晚时分,鸽子归巢
河灯拐个弯便已走失。我心怀江山
怀着那暮色里的迷雾
被风吹昏了的香草。我爱那大荒窄门
爱那君子不才,暴力美学!
那典籍的秘密荒野——
那动荡的芦苇!拉美与穷途
英雄出没于黑白。虚度的黄昏大道上
落日安顿了人世与法相
便是一言难尽的恩典!
如果再熬一会儿,万物拍翅
我陷入的绝境会更轻。在人子散落的世间
没有一道裂纹是有底的!
我要连夜上马,一边是奔流的江河、呼吸,
一边是屏息的洞窑、废墟……

青萍之末
风起之处都是细小的——
在青萍之间,起于一念。
我被风劫持到此,爱被蒙了面
我一步三摇,碎步行至空旷处
那绊倒我的水袖、水草和水仙
都在风中退后、观望。
是一段唱腔将我扶起: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我的桃花扇刚刚打开
更大的风雪就封了我的口——
我要借的是东风还是西风?
都被一把刀抹煞。被闪到一边的蝴蝶
一半吹到湖面上,一半吹到林梢上
我忍住春天,忍住鸟鸣里的水、万物里的金……

稻……米……
一年生,禾本科,喜温热的地带
我的花都开在枝下,拱形,带芒
需要足够的热度与爱情。在高纬度的水里
我被灌溉、被扬花、被抽穗
那半生不熟的部分还未授粉
一些穗子吐露真言,借着杂交的气息
又金黄了几分。在叶鞘的边缘
一些白叶枯与纹枯又泛滥起来
我要借着叶耳与叶舌来分辨
叶膜的 叶脉的 之间的传承
任凭破裂的花粉被吹走,被飘荡——
我会露出袖口里的锦绣,
雌粉上的子房。在胚芽的边上
那胚乳不断地丰盈、分裂、炸开
这收割起的体内轻烟
都像一节沉睡不醒的肉体
稻浪翻滚、双翅纠缠、腹部起伏
还有哪一种欲望可以高过稻米?
米里的尘世啊——比稻花香
比稻穗弯,比那被遗忘的忧伤,漫长——

名家NO.272
编辑 by 康泾
图片 by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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