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游诗界 || 纪念比一场雪来得迟

吕游诗界
（总第166期）
纪念比一场雪来得迟
文/吕游
疫情说来就来了！
当我知道疫情来的时候，疫情早已经在武汉“捂”了最少20天！在武汉“封城”之前，被“封锁”的，是关于疫情的真实消息。时隔一个月之后，我才知道，武汉百步亭的“万家宴”如期举行。而当时，新冠病毒已经悄然在武汉蔓延……没有人阻止，没有人。一个月之后，百步亭社区已经被封锁，足足有16万人的偌大社区，进进出出的，是救护车，被隔离的人究竟有多少，被确诊的，究竟有多少，无人知晓。
等百步亭的相关信息被曝光，疫情已经蔓延到了全国。早应该公开的消息，迟了。“如果早点制止这场宴会该多好，受感染的人就少了！”这话，也说的太迟了。
从钟南山乘飞机前往武汉，我开始警觉到了事情的不妙。17年前的“非典时期”，钟南山走在抗击疫情的前列，成了抗击疫情的“英雄”。今天，英雄重出江湖，一定是要有大事情发生了。果然，武汉出大事了！
“‘武汉肺炎’存在人传人的可能。”这样的结论从钟南山嘴里说出，代表的是中国医学界的定论。但是，这个结论，迟了。时间已经到了1月20日。李文亮向社会发出疫情“防护预警”的时间是：2019年12月30日。疫情警报迟到了20天！
不，迟了一年！
令人不解的是，李文亮发出的警示，非但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反而被抓到公安机关训诫！更令人不解的是，武汉市卫健委继续通报疫情信息：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诊断患者1月5日已经增至到59例,，流行病学调查显示，部分病例为武汉市华南海鲜城经营户。未发现明显的人传人证据，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
现在看，这个消息，多么官方，多么荒唐！
于是，2020年1月19日，武汉百步亭社区第二十届万家宴如期举行，几万多个家庭参加。几万人啊！一次聚会，百步亭社区像蚊蝇聚集的臭水坑，完全有可能成为“超级感染源”。在这几万人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被感染，就有可能有大量的人被感染。而这些人，完全有可能变成巨大的流动人员，像一条被污染的江河，流向全国各地……
百步亭社区，居民达到16万人。1月19日，是中国农历二十五。再过五天就是中国传统节日——春节。这16万人当中，谁能说清，会有多少人离开武汉，在武汉的街道、街巷出现，会有多少人，是携带着未知的病毒走进那些面带节日笑容的人群。
1月23日凌晨，湖北省委副书记、武汉市委书记、疫情防控指挥部指挥长马国强主持召开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指挥长会暨工作视频会议，部署疫情防控工作。
会议研判了当前疫情防控形势，作出部署：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坚决防止疫情向其他地区扩散！但是，迟了——
“封城”消息公布当天，30万人乘飞机、乘火车、乘公交车、乘轮船、乘出租车……乘着一切可能出行的工具“逃离”武汉。他们去了何处，可以查到，也查不到。
春节。我在河北省沧州老家。原本计划初一早上去拜年的。大年三十晚上，在陆续的鞭炮声中，村委会大喇叭传来了广播：为了防止疫情，初一上午一律不允许上街拜年，不允许串户。原计划初七上班，也传来了延期上班的消息。正月初十过后，所有的村庄出村的道路都用土堆封堵。主干道上，开始有村委会组织的的村民把守，村里的车辆出不来，村外的车辆进不去。时值2月初，城市的小区已经开始有人把守，出入小区，需要“出入证”了。
我所居住的沧州市南皮县，出现了沧州第一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病例，病人于1月22日死亡，成为从武汉回来并感染的湖北境外死亡的第一例感染者。
接下来，大家和我一样经历着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中国地图显示的有疫情的省份全部沦陷，包括西部的西藏、新疆，包括东南的台湾、港澳。“雄鸡”形状的中国地图的警示颜色从黄变红，越来越深……2月7日，“被训诫”的武汉医生李文亮停止了呼吸，这个被称为“吹哨人”的李文亮迅速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地震”，纪念他的文章迅速在全国传播。一切都迟了，斯人已去，留下的，只有他在1月30日发在朋友圈的几个字：
“确诊了7例SARS”
武汉中心医院医生李文亮去世的第二天，武汉市网信办发布了题为“截至2月7日24时全国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最新情况”的新闻——
截至2月7日24时，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累计报告，现有确诊病例31774例（其中重症病例6101例），累计治愈出院2050例，累计死亡722例，累计报告确诊病例34546例（黑龙江省核减14例），现有疑似病例27657例。累计追踪到密切接触者345498人，尚在医学观察的密切接触者189660人。
累计收到港澳台地区通报确诊病例52例：香港特别行政区26例（死亡1例），澳门特别行政区10例（治愈出院1例），台湾地区16例（治愈出院1例）。
火神山医院不设门诊，请市民朋友不要自行前往火神山医院看病。
但是，来自中国经济网等相关网站的信息却是：“经过10多个昼夜的连续奋战，武汉雷神山医院于2月8日实现交付使用并接收首批患者入住。”
2月14日，外国的浪漫节日“情人节”。但是，看不到关于“情人节”的任何消息。没有政府限令，“拒绝”是自发的。每年到传统节日“元宵节”，沧州有“遛百病”的习惯，几乎全城百姓倾城而出，到大街上走一走，据说通过这种方式，可以“遛”掉身上的疾病。在疫情面前，整个沧州看不到几个人，除了大街上执勤的交警，整个沧州突然变成了一座“空城”。多年的习惯政府都没法改变，竟然被“疫情”改变了，包括这次“情人节”。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男欢女爱”显得那么苍白！倒是来自武汉医院的一幕令人动容：一个男医生和另外一个女医生在医院楼道见面，从身材、行走的姿势来看，彼此都看着很熟悉，但是因为都带着防护罩，身上穿着防护衣，不敢相认，男的问了一句：你是xxx吗？对方答应，点头。然后彼此上前拥抱。原来，他们是夫妻，都在这所医院工作。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也许仅仅只有几秒钟，他们互相道了一声：多注意安全。就擦肩而过，各自走上了各自的岗位。
感情，在生死面前得到了最好的检验。假如这就是“爱情”，还有比疫情面前的“拥抱”更令人动容的“爱情”吗？
感染人数，确诊数字还在增加。出院的人数也在增加。死亡的人数也在增加：
△ 2月3日凌晨，90后医生宋英杰在0点值班结束后回房休息再也没有醒来；
△ 2月6日8时35分，武汉市“健美冠军”邱钧在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病逝，享年72岁；
△ 2月7日，南京市中医院副院长徐辉因突发疾病，破晓抢救无效离世，享年51岁；
△ 据不完全统计，在这场“抗疫”战中已有1700多名医务工作者感染新冠肺炎，有6人因此离世……
△ 2月13日下午15时58分，安徽省寿县诗人雪松经武汉至荆门，不幸感染冠状病毒，在荆门市钟祥人民医院去世；
……
通过报纸，我们知道名字的，因为感染“新冠肺炎”死亡者寥寥无几，他们构成了1382名（2月14日21:31国家和省卫健委公布数字）死亡者这个数字。但是，数字背后的名字，将在更多死亡者亲人的口中传递，而关于他的回忆也将开始复活。
但是，已经迟了。相对于个体生命，所有的纪念都无法让一个人从死亡中复活。
在疫情面前，就是一场场生与死的比赛。火神山医院在十天时间内建成，是生与死的比赛。中国各地医院的大夫成批量涌进了武汉，增援因为劳顿，日渐崩溃的武汉各医院的医生，是生与死的比赛。上海市委书记应勇、济南市委书记王中林分别前往湖北省、武汉市主政，是生与死的比赛。作为中国普通公民，能保证不出门、少出门，像当年面对日本侵略者“坚壁清野”，坚决“闷死”病毒，也是生与死的比赛。只有全力以赴，别无他法。
疫情从遥远的沧州，倏忽间就来到了眼前，还有什么侥幸心理可有呢！
2月14日，河北省。一场雨雪从天而降，从南到北，白茫茫一片。北京、天津的朋友也发来了视频，大雪覆盖了小区，覆盖了原野。但是，每个人都没有心情欣赏雪景，连因为情人节应该有的那份浪漫也荡然无存。面对这场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由一批批、一队队开赴武汉，坚守在全国各地抗疫第一线的“白衣天使”们构成的景色，雪慢慢地，慢慢地，覆盖住了春寒料峭的大地。遂想起了唐朝韩愈的诗句《春雪》：“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严寒终要过去，疫情也终会被战胜的。虽然迟了点。那位医生李文亮住院期间说的话还响彻在耳畔：“疫情还在扩散，不想当逃兵。恢复以后还是要上一线。”他已经不能再赴抗疫前线了，但是关于他的“处理”已经得到了“纠正”。李文亮去世当天，武汉市人社局发布通报，认定李文亮为工伤，发放工亡补助金78.502万元和丧葬补助金3.6834万元。相对于活生生的生命，钱在李文亮亲人面前已经显得那么不值一提，但是，错误毕竟开始得到了纠正。
像这场原本下在冬天的雪，下在了春天。虽然，迟了些。
2020.2.14晚上9:59初稿于沧州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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