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马鞍山张国军
你看见了路旁四季常青的香樟树了吗 你闻见了秋色里桂花的清香了吗?你听见了长江的拍岸涛声了吗?你还记得楚霸王马鞍落在江边变成马鞍山的美妙传说了吗?
你矗立在马鞍山的百花丛中,仰望你睡得是那样的静逸,笑得是那样的甜美!
且不说,你是带着怎样的情怀,1977年1月从生你、养你的马鞍山投身军营的摸爬滚打。
且不说,你入伍后是如何的努力,入党提干,成为共和国的炮兵连长。
且不说,你如果不投笔从戎,也和同龄人一样享受着全家的天伦之乐。
就凭你,在边疆战事紧张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带领我们全连扑上了老山,用血肉之躯染红了阵地就应可歌可颂。
构工。你不放心我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小战士构筑工事,每个班的“猫耳洞”都要去看一看,摸一摸。你带领我们把守的阵地在老山脚下,工兵构成的炮位掩体隐蔽在蜿蜒的公路旁,侦察指挥和后勤班排在山洼里徒手刨成了藏身的“猫耳洞”,所谓“猫耳洞”,就像我们此地过去老百姓冬天的山芋窖。战友们像锻磨似的,一镐下去,火星直冒,锛出来的只是一道白白的痕,迸起来的砂粒打在脸上生疼。经过两三天没日没夜的抢筑,锛成宽、深一米,长二米左右的坑,坑的出口设个S弯,用来避光和防弹片袭入。然后在坑内架起工事钢,苫上编织带或草席,堆上装有砂土的麻包或石块,就成了我们的掩体。你看着我们刨成的“猫耳洞”,觉得我们在父母身边还是个孩子,现在是你带领自卫还击的战士,蹲在里面安不安全心里没底,所以都要到每个洞中去拧拧工事钢的螺帽紧不紧才踏实。
壮烈。你心系战友安危,血溅阵地,高喊防炮舍生忘死。六月的老山,烈日如火,香蕉树卷着叶子挂搭着,唾沫吐在被炮弹削得发白的石头上,丝地一声瞬间消失。
老山属于山岳丛林地的热带雨林气候,炎热潮湿。天气变化比孩子的脸还快,常常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一会烈日当空,一会雨雾蒙蒙。你的连发令所“猫耳洞”是全连的射击指挥中心,接受上级战斗指令,向排班下达射击命令。侦察分队分为两个小组,由宗副连长和于排长轮流带领到146高地开设观察所侦察敌情,在阵地时就帮助炮班变换装药打击敌人。
由于是雨季,常常受雨水冲刷特别是敌人的炮击,你的发令所洞口常出现坍塌,而洞边头十米远的山坡上又长着一棵粗直径约40CM,高约20多米的透空大树,无意中成了敌人的参照目标。
1985年6月17日下午4点钟左右,也许是刚刚经历了“5.31”“6.11”战斗,阵地上显得格外宁静。你带领我们在抢修发令所的工事。突然,敌人向我连阵地发起了猛烈的炮击 ,炮弹打在了发令所上方的大树上,瞬间在空中爆炸,通红的弹片就像钢水流动时迸溅出来的钢花铺天盖地,击中了你的腰部,炸伤了卫生员的肩膀,你哎哟一声,手往腰上一摸,鲜血顺着手指直往地上滴,向前一个踉跄,吃力地撑住,大喊着战友们防炮轰然倒下。
徐指导员、宗副连长、李副指导员和战友们不顾一切地扑向了你,把你和卫生员抢进洞内,我用两个急救包捂在了你的伤口上,你殷红的血液不断地流出,浸湿了军衣。痛苦呻吟中,你喃喃地说:“妈妈!我要走了。”徐指导员和战友们强忍着泪水,把你用担架抬上装有约2吨黄砂的火炮牵引车,也叫战场救护车,向医院奔去……
你上前线才一个月时间,没有等到凯旋门下和祖国亲人分享胜利的喜悦;没有和远在马鞍山的父母说声再见;没有亲一亲不满周岁的女儿,给她讲讲战场上的故事,生命就永远定格在31岁。
你走了!我们对失去你的痛,对敌人的恨全部发泄在了被炮弹击中的大树上,宗副连长带着我们侦察班的战友拎着斧头跑上山去,挥舞着斧头对着大树猛砍,砍倒了大树,让敌人彻底消失了目标,我们才解些心头之恨。
你牺牲的噩耗穿过千山万水传到了马鞍山,马鞍山市顿时哀歌如潮,《马鞍山日报》第一时间报道了《记英雄炮兵连长章克满烈士的事迹》,并将《马鞍山日报》送上了阵地。在“猫耳洞”中泪诵着你的事迹,眼前晃动的全是你平常的音容举止,仿佛你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爱兵。你刀子嘴豆腐心对战友狠在嘴上疼在心里。其实,满打满算你和我相识相处只到永别,仅有短短的180天。我是1月份调到你的连队的。你1.70米左右的个子,走起路来碎步很快,说话时眉宇间透着威严。在我的记忆中,你统领连队是连长,平日里更像知冷知热的兄长。
我原来的部队都是按季节着装,接到参战命令后天降大雪,道路结冰,老部队将汽车轮子上捆上了防滑链把我和华强送到了你的连队,战友们是清一色的单军帽。当时我俩还和在老连队一样戴着棉帽参加训练,主要是天冷戴惯了棉帽不想换。
一天上午训练结束后,我俩正向宿舍走去,只听背后一声断喝:“你俩站住,中午把棉帽摘掉,头发理光。”我和华强目光对视了一下,没敢吭声。不得了,要挨排挤的想法油然而生。尽管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还是理成了光头,换上了单帽。
没想到,第一次在冬天理光头戴单帽,感冒发烧38度躺下了。你知道后,让卫生员送去感冒药,又叫饮事班做了手擀面条加了鸡蛋的病号饭送到床前。你来到我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问药吃了吗,感觉怎样,一定要把饭吃了,不理成光头上了战场万一伤在了头上来得及吗,盖好被子睡一觉,出身汗就好了。你走后,我顿时感到身体轻松了不少。心里觉得你说的也是,你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开赴前线,说不定哪天突然奔上战场,这样做也是为了战场救护,看来你也不是个“坏人”。
担当。你齐装满员地带去全连,不愿落下一个战友。在赴滇参战前,为了适应战场体能需要,你组织开展5公里越野体能训练。我背着冲锋枪、指挥仪等几十斤重的器材,没跑下一半就累得气喘吁吁,越跑越慢,落在了最后。殿后的你,赶了上来,跑到我的身边,边跑边说:“慢慢跑,我陪你坚持跑完,如果后面有敌人追你跑不动怎么办,我不愿落下一个战友。”在你的带动下我和你一前一后跑完了全程。
南征的路上,我们由普集 ,经济南,过徐州,奔安康 ,到昆明,七天七夜的闷罐列车,每到一站,你总是第一个下车联系就餐 ,生怕我们没饭吃,然后守在车箱旁最后一个上车,生怕落下一个战友。
从山东邹平大李村到云南砚山华侨傢依农场,搞夜训、练爬山,捕捉目标你步步先行;强化负荷锻练,身背器材出操,头戴钢盔吃饭你不分职务高低 ;提高野外生存能力,选在烈日下就餐,吃饭不准喝汤你与战友们同甘共苦,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是我心中难以忘却的思念。
仰望。2006年清明前夕我通过《扬子晚报》“清明心雨”栏目,寄托对你的无限哀思:“致老连长章克满:20年前,您作为共和国的炮兵连长,为边防安宁,‘血洒老山!我走了!’是您31岁临终留给亲人的全部遗言!如今,您的无私奉献精神成为我工作不竭的动力!每当清明,我都在全连南征合影像前,把您瞻仰,默默地祝愿安徽马鞍山您的女儿一生平安!”
这则“清明心雨”后来被你的女儿在《扬子晚报》网站上看到,并给《扬子晚报》发去了寻找我的电子邮件。《扬子晚报》为此编发了“清明心雨”牵纽带,烈士后人欲寻父亲战友的消息。遗憾的是,那时公司还没配置电脑,加之为了生活成天忙这忙那,没有空子坐下来看报纸。当我看到“寻人启示”已是2012年的夏天。那天我去老单位办事,无意中在电脑扬子晚报网站上看到了消息,才知道你的女儿在找我。我激动的心情难以控制,掏出手机就拔打联系电话,但几次联系都未能成功。欣慰的是,现在您的女儿已经大学毕业,您的家人仍然生活在马鞍山市。可是您默默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冬天冷吗?夏天热吗?在我心中您是我久久仰望的马鞍山丰碑。
您是我久久仰望的马鞍山丰碑
马家荡MAJIADANG
作者简介
张国军,江苏响水人,县作协会员。曾在《盐阜大众报》《盐城晚报》《江苏交通报》《响水日报》发表过消息、通讯、随笔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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