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游选诗096期 || 高研班万岁：康雪

《吕游诗界》诗刊总第107期
吕游选诗096期
题记：“中国网络诗人高研班”这一称谓，是二十一世纪网络时代现代汉诗发展的一个必然产物。我洞悉了“高研班”这一特殊含义，通过公众号倾诉了对高研班这一特殊群体的真挚情感，正如当年王蒙用“万岁”一词致敬青春，我用“万岁”一词致敬“高研班”。这一期，沧州诗社继续推出首届中国网络诗人高级研修班专题，倾力推出高研班成员康雪的诗歌和关于她诗歌的评论文章，希望大家喜欢。（吕游）
本期诗人
（排名不分先后）
康雪 黄春龙 吕游
责任编辑：沧州诗社
封面油画：源自网络
本刊书法：刘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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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游选诗—诗人影踪
首届中国网络诗人高级研修班在上海合影。前排右二为康雪。
康雪（左一）和小西、苏蕾在活动中。
在首届高研班培训期间，康雪（右一）和周苍林合影。吕游选诗—高研班
首届中国网络诗人高研班：康雪
康雪的诗
静止
钟表的时间，永远停在了
九点四十二分
零八秒。
与其说它坏了，还不如相信
它对这个尘世，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同类
我喜欢这个人，他的笑容
有些空旷的样子。甚至有时候，会啪嗒啪嗒
掉下水珠
但他从来不承认这一点
也许他自己并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发现的——
一个人的笑容有些漏雨。
十月
我从未感到悲伤。但他人的哭泣
让我满眼泪水。
无名的野花，红色果实……
我拥有很多年类似的记忆。我从未想要
获得什么
但真切的空荡，仍让我颤抖。
我知道上帝并不存在
但我又时时着迷，每一片坠落的树叶
正从拥挤的上帝中穿过。
水牛
它吃草的样子，真是温柔。
它的尾巴
甩在圆圆的肚子上，也是温柔
它突然侧过头看我，犄角像两枚熄灭的
月亮，但它的眼睛
黑漆漆的，又像蓄满了水。
我们短暂的对视，再低头时
它脖子上的铃铛发出
轻微的响声――
我们就这样交换了喜悦，我们将
在同一个秋天成为母亲。
石头
你身体外的辽阔
和你
身体内的缝隙，是一样的。
你做不做梦都是一样的。
你的痛苦，你充满雾气和野生夜色的身体
和我挥手作别的死亡
是一样的。我获得谅解
和你获得永生，都是一样的。
父亲不见了
她把箢箕送到地里时，父亲已经
摘了一篮子辣椒。
红红的。显得周围空了，暗了
她蹲下来，轻轻摸了摸
一株辣椒苗。而父亲开始挖角落的
凉薯。这个角落
是专门留给她的。补了三次种
施了些鸡屎灰。“这是世上最大的凉薯了。”
父亲浑身透着喜悦，雨却大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
等她再回头看时，只有刚刚摸过的辣椒苗
正挥着锄头。它的叶子小而薄
枯萎已从边缘开始。
听说有雪
我总看见 陌生人拍打窗子
又没有声音。像果实
在树上获得速度
孤独也因此，从绿到黄
与无数朵云 拒绝被挂在年历上
有人闭上眼睛。有人
获救
线缆没有尽头。有什么被
均匀切割。黄昏和铁轨相撞
一只白蝴蝶
就要占有我的名字。
小小小的性幻想
如果你剥开一只橘子
青色的。
里面有个被折叠好的女人
你要放她出来吗
小小的女人。你以为你醉了
又怀疑，她是否是酸的
是否。发育完全。
康雪，曾用笔名夕染，1990年冬天生，湖南新化人。有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等。参加第34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回到一朵苹果花上》。
吕游选诗——印象·康雪
印象·康雪
诗歌/吕游
康雪：以鹿为马
以鹿为马，我承认是你变的
影子投在墙壁上，恶作剧是阳光的
你晃了晃脑袋，就是调皮的
以鹿为马，我承认是你说的
你写进了史书，玩笑是属于野史的
你指了指头上的王冠，就是赢家
以鹿为马，我承认是你梦的
你托腮想着想着，就进入梦乡
当呼吸都长出翅膀，就是童话的
2017.9.13晚19:17
刀是温柔的（随笔）
——印象康雪
文/吕游
一把刀摆在你面前。可能刀并不是以刀的形状摆在你面前的，可能是一片水，浅浅的，清澈的，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水。假如水飞起来呢？薄薄的一片，在阳光下闪着光，飞过来，直接穿过身体，你就会感觉到水的锋利。水会飞的时候，是冰，冰是水的翅膀，水杀人的时候，已经变冷。
能使水硬起来的，只有北风。风如果不冷，水就不冷。
在高研班，她是暖的。小女孩儿的康雪，是暖的。都喊她大雪，她就笑，纷纷扬扬的，似乎真的有美丽的雪花飘着……这是我看到的最多的，甚至都记不得她的声音，一定是年轻的，属于青春，柳絮的，轻飏着的，哪怕一阵小风，都能飞得高高的声音。青春是一种很美妙的东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应该就是，走着也是自由的，就这么走着，一步步的，稍微有点晃，微微的，不易察觉的，向左，或者向右，小角度的。大角度的摇晃，是不稳，醉酒就是。小角度的，是内心的舵转了一下，轻轻的微调。内心有舵的女人，是一艘大船，不易迷失。如果把康雪走路的姿势画在纸上，康雪的脚步左右摇晃的度数应该只有12.8°，小，叫锐角，锐角是锋利的，疼，可以杀人。钝角不是，180°以上，很宽的一个面，就粗糙了。
大凡女人都该如此吧。那为什么康雪的诗歌是大片大片的呢？很宏观的，景色是，人物也是，在诗歌里，康雪的情怀大了起来。“我从未感到悲伤。但他人的哭泣/让我满眼泪水./无名的野花，红色果实……/我拥有很多年类似的记忆。”（《十月》）康雪是在感受世界，不是感受一个人，是很多人，不是阿南，阿贵，崔健……而是感受整个北方，或者南方，感受整个画面，整个摇滚。她要一种感觉，而不是具体的怀抱；她要一盒染料，而不是染料画出的一道风景。康雪应该想要色彩里的“原色”，罪里的“原罪”，诗里的“原诗”。
对，康雪，应该是一个喜欢追根溯源的诗人。一追到底，忽略掉人世的条条框框，忽略掉俗世的繁文缛节，她想回到事物的最初，从静静的长江追溯到喜马拉雅。源头，只有源头，能让康雪安心，走，或者不走，都在于源头是什么。
那么，要追溯一把刀，可能会追溯到一团火，追溯到一块石头，一座矿山。要看一场大雪，就要追溯到天上，追溯彤云，追溯起飞之前，那朵浪花，蓝色的海面。如果就这么自由自在，行走着的康雪是这样的，他的脚步就是没有人能阻挡的风。刀之所以温柔，薄如纸片，如水，是因为，没有让刀锋利起来的理由。一旦有理由，刀，就会出鞘，康雪，一个小女人，会是一把刀鞘吗？那么，她的刀是什么？
刀，是康雪的小性子。刀不轻易出鞘，刀也会出鞘——小心，没有理由，她会给自己一个理由。
2018.11.27上午11：19
吕游选诗—诗评
碎片、想象与舞蹈（诗评）——读康雪的诗文/黄春龙
一个诗人可以很灵巧地呈现时间碎片上的细节，可以很自我认知而质朴地观照当下生活情景，可以是目击者与经验者，无论如何，必须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与诗思方向；甚至可以像精灵一样，无处不在，或者到处皆有其痕迹。我想，康雪大概就是这样的诗写者：以丰富的想象构设时间碎片情节，如果存在时光之坂，那她就是时光坂上的舞蹈者，且舞姿发挥任性，不在意常规舞法。
女诗人可以并善于把握细琐、碎片，显然，康雪的诗里表现得突出；女诗人能够和善于迁移事物的内涵在这里也得以充分表现。康雪是经验的观察者，自身与周边的层面化生活情节能引发其细微关注；康雪是一个内心丰富、想象力蓬勃的诗写者，对单一的时间片段进行立体化的构筑，使情景内涵瞬然丰富厚实。当然，她还必须是把握语言的巧手，具实、顿挫感、朴质。康雪糅合了自身对时间碎片的诗意观照，任其文字与想象舞蹈，俨然时光坂上的自由挥舞者，呈现精彩的时光片段。
首先值得关注的是康雪诗歌中时间碎片的重叠叙述，也即诗人经验与想象的糅合书写。《父亲不见了》、《死去的人什么都不缺》、《女生澡堂》等体现这些技巧性特征。
《父亲不见了》一诗像是镜面的切换，两张重叠起来的图像，记录下某个瞬间及其记忆的碎片：父亲与女儿在田地里收摘，雨越下越大，父亲却浑身透着喜悦叫女儿先回去。但是，“等她再回头看时，只有刚刚摸过的辣椒苗/正挥着锄头。它的叶子小而薄/枯萎已从边缘开始”。诗人视角一转，这个镜面被切换为只有女儿、辣椒苗、锄头的田地，“父亲不见了”，在女儿眼里（或许这个女儿年龄很小），父亲不见了，回去了还是离世了，总之是“不见了”，辣椒苗因父亲不在，早早“枯萎”，这显然是一个隐喻。“父亲”的在与不在，构成诗中两个不同的镜面，诗写到这里，记录时间的瞬息之变，不直接表达什么，意味已经蕴含在其中。
《死去的人什么都不缺》的镜面重叠技巧更凸显：
每年清明。都要上山
什么都不做，不说。他只想在
父亲的
寂静里，避一会雨。
想起头几年，山里的新坟多，人也很多
他烧纸时，妻子和女儿
认真看着。旁边的野杏树，偶尔落下
花瓣，他磕头
也跟着磕头。
那时候，雾气还没这么重
悲伤的事，看起来也很幸福。
“想起”之前是眼下的时光片段，之后是“几年”前的时光镜面，“那时候，雾气还没这么重/悲伤的事，看起来也很幸福”。诗人把握着情感的细琐，并善为时光碎片与经验的掌舵人，把“清明”主题诗歌的沉重感镜面化，情感的形象化让诗歌更具可感性，呈现立体的审美内涵，是诗人游刃有余语言把握力的精彩演出。这样的技巧性呈现在组诗《女生澡堂》中也被融合得恰得其处：
很多年后。他抚摸你的胸口
说见过你。说要爱你爱到肝肠寸断
再很多年后。你只把赤身裸体的白
交付于哗哗的水声
——其三
一个女生在澡堂的浮想联翩，“很多年后”到“再很多年后”都只是时间片段的设定，不在乎它的远或近，只在乎这两个时间节点上的情景与内涵：被一个男人爱、又把身体交付给水，关联不同情景的内涵有着对爱与不爱的诗思留白。我想诗人也只能表达到这里为止，镜面已经呈现，何需阐释？
康雪对时间碎片的经验与想象的重叠表现，不说为嗜好，也是她陶醉的方式，或者说，诗人不屑于简单的情景，意念中的世界大概就是这样重叠、蹈复的形象。接着必须关注康雪诗歌对此在隐蔽性内涵的触摸。
“此在”是哲学家海德格尔提出来的一个哲学概念，指主体的人。在诗人康雪这里，人本身存在许多隐蔽性的东西，比如胡思乱想，这是无人知晓的另一个世界；比如对个体的小我角度观察，这是一个皆有可能的世界。诗人总有自己独特的视角观察世界，或者说她尝试在不断探知这个不断更新的世界，用文字实验性地去触摸人这个主体隐性的方面。《女生澡堂》充满着诗人的胡思浮想。
《女生澡堂》一组三则，把它的叙述梳理出来大概是这样：在澡堂里把自己交给哗哗的水声的女生不断地设想一些可能：“赤裸的妙龄女子”，要获得一个男人的爱，并且“爱到肝肠寸断”——这是一个“女生”的向往；但诗人意识到，这个“女生”“赤身裸体的白”最后又只能回到“哗哗的水声”中——在肯定、否定中凸显“女生”隐蔽的自我世界。从女诗人的视角渗透女性观察男性世界的态度，“你相信。赤裸的妙龄女子/适合挂在晾衣绳上，让风吹来吹去/天黑前。没有一个男人敢伸出手/接住那些水分”，这既是“女生”对期遇敢伸出手爱的男人遐思，也是以女性目光对男性世界的怀疑姿态。
《小小小的性幻想》也是一首很有意味的小诗：
如果你剥开一只橘子
青色的。
里面有个新折叠好的女人
你要放她出来吗
小小的女人。你以为你醉了
又怀疑，她是否是酸的
是否。发育完全。
一只青橘子与性幻想，两者的关联源于诗人对形态事物的探新精神，在她面前，似乎任何东西都存在其他可能。当然一只青色的橘子在形体上与一个小小女人有一定的可关联性，也止于此。诗人的焦点是：对这未知的、新的小小女人，“你”是“醉了”还是“怀疑”着。不得不又关联到男性。可以说，诗人以自主的猜想、设疑引发诗写主体内涵的丰富性探思，对观察的世界表现出足够的好奇与诗思，弥久而新得以舒展自我的小情怀大视野。
诗人之于小我世界以及周边情景的观察，从而透露出对此在生命的积极关注与独特感受，是时间碎片上自由的舞者，通过文字的书写呈现许多片段。《病床上有漫长的一生》写自己透过声音感知到楼上的情景：年轻的母亲、孩子、卧病中的男人……呈现的仅仅是世界之下的某个角落某一瞬间场景的人生。《来自楼顶的消息》叙写的是一个俨如一片飘落叶子从楼顶跳下来的自杀者，诗人关注更多的是这个跳楼自杀者的可能性：失爱？作为旁观感知者，诗人呈现给世界的生存中许多可能里的一些。
女诗人观察世界的角度总有其独到之处，康雪在诗歌中表现出来的自我像是一个很随意的生存观察员，但是许多时间碎片不会被她轻易放过，加之灵巧的想象使她文字世界丰富、质感、厚实。能把握时间关节点的诗人，可以在许多时间碎片上挥舞的诗人，她的诗歌世界必然丰富而炫彩。
黄春龙，广东茂名人，现居汕头。广东省作协会员、粤东城际诗会发起暨促进人之一，主编《粤东诗歌光年》，已出版诗歌理论专著、作品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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