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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子,发了一棵芽……”这是安徽黄梅戏《打猪草》里脍炙人口的唱段。每当听到这段熟悉的旋律,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孩提时和小伙伴们光着脚丫,提篮打猪草的情景。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数九寒冬一过,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各种各样的野草野菜洒满田间地头,沟渠树林。一阵春雨过后,根茎粗壮,叶儿肥硕,正是一年中打猪草的最佳时节。孩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大自然的馈赠。
太阳还在半空中,孩子们便放学回家了。书包一扔,便呼朋引伴地拿上镰刀,挎上竹篮奔向广阔的田野。稻田里贮满春水,如同巨大的明镜,真是“天光云影共徘徊”呀。笔直修长的田埂将水田切成一块块方形的豆腐,等待人们撒上希望的种子。
野花野草这儿一丛,那儿一片。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蹲在田埂上,渠道边,小河旁,一边嬉戏打闹,一边挥舞镰刀割着猪草。
看,那竖着两片大叶子的是牛耳朵草,身上布满白色绒毛的是石灰草;开着蓝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厚厚一大片的叫抹布巾草,头上顶着黄花,叶子像散落的毽子的叫黄花草;浆珠草泪如珍珠,荠菜(地米菜)花如米粒果如香包……
哪种是鱼草,哪种是猪草,哪种草有毒,哪种草能治病,孩子们个个门儿清。红巴根游草子只能喂鱼,车前草鱼腥草能解毒清热消肿。蒲公英浑身长满尖刺猪们不喜欢吃,红花草是猪们的最爱吃。红花草学名叫紫云英,成片成片地长在农田里,紫色的花瓣像灯盏,韩剧里叫它灯盏花。但紫云英是要做覆盖物的(育秧时盖在谷芽上保暖防冻),猪们只能望洋兴叹。
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是老鸦草,因为它的茎叶酸酸甜甜的可以吃,比起酸涩的胡葱美味多了。在蚕豆刚开花,桑葚才发芽的二月,上了一天学,饿了半天的孩子们发现一株解馋的美味时,怎能不欢呼雀跃?小心翼翼地地摘下来,一人分一小段,含在嘴里细细地咀嚼,胜过灵芝仙草。
最令人恐怖的是鬼打伞,孩子们一见到它便躲得远远的。起先,我总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要给它取这样一个恶名,因为它长得并不不可怕,甚至还蛮漂亮。红褐色的茎,圆形的叶片里黄外青,像一个个小铜钱,叶片聚在三个丫杈上,像打着一把小洋伞。后来学生物,老师讲到动物经常利用周围的环境作保护色,我就猜想,鬼打伞的叶片不正和青蛇身上的斑纹相似吗,大概青蛇喜欢藏身伞下,大人们才用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名字,叫孩子们远离危险。看来,恐怖的名字背后藏着深深的关爱呀。
比起鬼打伞的可怕,臭牡丹带给孩子们的是可恶。臭牡丹其实并不臭,和雍容华贵的牡丹八竿子也打不着。它的种子虽然没有苍耳的尖刺,但也很容易粘在衣服上而且像牛皮糖一样很难拍掉。谁要是粘上了臭牡丹,不但会成为伙伴们嘲笑的对象,回家还有可能挨板子。记得有一次,弟弟粘了一身臭牡丹回来,姐弟俩用手怎么也弄不干净,又怕母亲知道。我便自作聪明,悄悄的用火柴烧,结果臭牡丹没烧干净,倒把裤子烧了一个大洞,害弟弟跪了半天搓衣板。
比起对弟弟的歉意,我对早夭的大姐可以说抱疚终身了。大姐学名光辉,从小懂事乖巧,聪明能干,在校学习成绩优异,在家是父母的小帮手,五六岁跟在父亲后面帮他看鸭子,七八岁便提着竹篮打猪草。而我是大姐的跟屁虫,出生便身体孱弱的我整日整夜地哭闹,但只要大姐一到大姐手上,我便破涕而笑。所以,大姐到哪都要带上我,有时踢房子(一种游戏)踢毽子也要背着我。后来八字先生说我命硬,不克上便踩下,大姐克走了,弟弟保住了。
记得有一次,大姐放学回家,急匆匆的拿上镰刀与箢箕就往外走,说她在电排机埠下发现了一大片肥硕的黄花草,想趁其他人不知道悄悄地割回来。我却不管这些拽着大姐的裤子死活要她抱。大姐拗不过,只好背着我去。回家时,可怜只有十来岁的大姐,一手提着满满一箢箕猪草,一手还要牵着跌跌撞撞的小妹,刚扶住了妹妹,箢箕里的猪草却撒了一地,一路上别提多狼狈了。妈妈接过猪草时,眼角闪着泪花。
大姐走后,打猪草的镰刀和箢箕就交到了二姐和我的手里,隔两三天我俩便要打一次猪草。猪草打回来,母亲提到池塘里洗干净,挑出里面的杂草,放在跳水码头上洌干。吃完晚饭,二姐带着弟弟一溜烟跑出去疯玩去了,母亲就着昏暗的油灯“咔嚓咔嚓”的剁猪草,身后长长的影子立到了漆黑的房梁上。
家里唯一的灯盏放在壁龛里,一面照着灶屋里低头剁猪草的母亲,一面照着堂屋里埋头看书写作业的我。为了让我看得清楚仔细些,母亲几乎是手摸着在剁猪草,不知有多少次伤到了手!那时对老猪的大肚皮,我真是深恶痛绝,恨不得给它填满石头,让它变成《小红帽》里的老狼,永世不用吃东西。
如今的孩子早已不知猪草为何物,甚至连禾麦棉麻,大豆高粱也分不清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亦不再是知识分子的专利。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打猪草这个名词也随着那个艰难贫苦的时代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那些一串串饱含生活气息的名字依然镌刻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里,至今想起还如数家珍,而母亲在昏暗的灶屋里剁猪草,煮猪食的情形也历历在目。每次带儿子春游踏青,见到一两株久违的野草,我总会情不自禁的叫出它们的名字,引来儿子的十万个为什么。
那首改编的歌谣,也时时回荡在耳边: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提起小篮打猪草。
(注:猪草,猪吃的野菜。打猪草,即割猪菜)
2021年2月改
作者简介
吴春华:
沅江三中语文高级教师,多年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喜爱阅读与旅游,偶尔写写,先愉己,再愉人。在自媒体平台发表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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