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进语言深处的甘泉
——读袁同飞的诗集《在或近或远处行走》
◎孙 曙
《在或近或远处行走》是诗人袁同飞的第一本个人诗集，从诗集名就已体现了语言与喻像的复杂，也喻示了其诗歌道路与诗歌风景的复杂。
打开诗集，所收诗歌创作的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确实也呈现了“近”与“远”的两种诗歌经验。“近”的是力图成为公共声部的面向大众的抒情诗歌，60生人自小受宣教性的诗歌教育，其早期创作往往都是社会主题化的“大我”表达，抒发家国认同的赋颂体新诗是规定好的抒情路线，曾经是共和国一名军人的袁同飞的诗句自然也有着这样的铿锵，“当军人用极其正统的方式／裹住思念裹住潮湿的同时／也紧紧地裹住了青春的诗心”（《青春的季节》）。这一类的诗歌自然也有它的受众，其音韵嘹亮，境界激昂，振奋人心，把个人汇进群体的洪流，给个人增添宏大的集体力量。这是向外寻求共鸣与和声的诗歌，是形成集体价值的诗歌。
诗歌作为自我语言的呈现，总是一次次唤醒诗人的文体自觉，指引他偏离众人的大道，寻找自己的小径。所以，持“纯诗”论者坚持诗歌是逸出公共生活与公共语言的部分。《在或近或远处行走》也有“远”的诗歌，选择了“在沉默中，远离人们的视线／它的孤独，在海水的光焰中/行走着，或远或近”（《在或近或远处行走》）的诗歌，更多个人经验的诗歌，给人更多自我与语言的启悟的诗歌。这是一条更为艰难幽暗的诗歌道路，但却能收获更多独特的奇景。这些诗歌由诗人的内在自我开掘出来，有着自己的绵延与开展，而且喻象的呈现能够有自己的诗歌句法。“大海总是悄无声息地行走着/更多的时候，它停留在时光的表面”（《在或近或远处行走》），这样的诗句排斥着公共语言，在自我和语言的深处掘进。“北风，呼啸着穿过城市的栅栏/黄昏，在水中摇晃，这些毫无表情的情节/你可知道，有着怎样深刻的内心”（《尘世之书》），确实，这样的诗歌依赖于内心的深刻。
在一组致献伟大诗人的诗歌里，涵泳着伟大的诗思，袁同飞也实现了自己的超越。“闭上你深邃的眼睛，夜在其中鼓翼/啊，你的身体，像受惊的雕塑，一丝不挂！/灰色的贝雷帽，呢喃的鸟语，宁静的心房/在我荒凉的腹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你的肌肤，你的毛发，你的焦渴而坚实的乳房／我的女人的身躯啊，我要你永远优美”（《致巴勃罗·聂鲁达》），这组诗句中，语言与喻像发生了复杂的变幻，其诗思独特而恣放，惊人的细密的喻像新鲜、饱满而充实，语言挣脱了“惊醒了小河”这样公式化的刻板修辞，进入直接的隐喻世界，多分句切分的句式，也显示了诗人对散文化诗句的得心应手。“在你的黑夜里，在写满脚印和苦涩的海滩上/一个小女孩依偎着他的父亲一起呆呆地站立着/望着东方，望着秋天的长空，在默默地啜泣着/从滚滚的人海中，有一滴水温柔地向我低语：／我爱你，我们并非隔得很远啊!／我比谁都懂得这些野性的温柔的疼痛啊！”（《致惠特曼》）在巨幅的急速的语言跳跃中，空间迅疾转换，柔软与疼痛突如其来，这组诗句更能够显示诗人嘎嘎独造的想象力和语言能力，它更依赖于语言，更依赖于独特的个体化的自我经验，更是诗歌。而在《关于状语从句的多重解读》中，袁同飞又在试图在纯粹的语言层面打开诗歌，“比较状语从句，／让副词在万物中接受和谐共生的原理”，显示了他不停突破自己的诗歌野心。只有这些诗歌才是开拓诗人内在的诗歌，才是抵达自我的诗歌，也是拓进语言深处的诗歌。也正因为这样的诗歌，我们能说，袁同飞正走在这个方向上。
“月光之上，你抱着一只飞鸟的翅膀”（《一个人的时光书》），《在或近或远处行走》是袁同飞向自我与语言深处的掘进，又是他诗歌创作的起飞！
袁同飞《在或近或远处行走》作品
第一辑春天的屐痕
◎童谣记
时光那么深,也那么久
遥远的歌声里，仿佛能长出翅膀
长出枯荣.眺望升起的缕缕炊烟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童谣里缠绵俳恻
枫叶红了.我眼中的繁华和色彩
早已凝结成时光镌刻的琥珀
思念趁虚而入.童稚的歌声里
还有谁能听见关于大海与梦想的诗句
从前的生活，越来越逼近眼前
我只知道：时光是一首不朽的诗
啄木鸟在叨叨地啄着一个个童年故事
只有花开的声音,被音乐慢慢染成色彩
一缕缕炊烟升起。一片片油菜花
在我的眼前，腾起思乡的欲望
就让我们一起在童谣里听涛、观海吧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还原人生的千姿百态
◎青春的季节
当军人用极其正统的方式
裹住思念裹住潮湿的同时
也紧紧地裹住了青春的诗心
是的 既然选择了这绿色的城堡为家
军人的名字便和青春一起
结伴而行 便注定
在这永恒的绿色天地里不倦地航行
自此 青春选择了军人
军人奉献着青春
当青春的灵魂鲜活了我的理想
当一次一次风暴有声有色地来临
我最终明白了 军人
对于时代的不朽意义
于是 我想我有什么理由
不把心底最爱的一支歌曲唱出来
又有什么理由
不把心底最美的一支歌献出来
青春依然在颤动 蓬勃 打湿了
亲切的阳光及阳光下的寂寞
而我们没有用最疯狂的节奏
表演这种难得的兴奋
就让寂寞的眼睛
在无限风情的窗口逡巡
并阅读军人的沧桑和勇敢
使命和荣光
哦 就是这座绿色的城堡吗
美丽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春色，是一种隐喻
春色，是一种隐喻
裹着心思，沿着花香，一路蔓延
柳枝探耳，似乎在凝神倾听
恣意的绿叶，被春风一一点燃
我看到，三月的枝头被裹上风情万种
春心荡漾。阳光拥吻着盛幵的思念
春色，是一种隐喻
复活灵魂，惊醒雨水，快乐呻吟
每一滴雨水，都亲切地缅怀着往事
一只水鸟，掠过春天醒来
让一切事物，充满幻象。春梦阑珊
看红尘巷陌，蝶舞蜂飞
◎南方来信
信终于来了。从南方
我的手托着它——
那上面有三个字——我的名字
用指甲轻轻地裁幵二片薄薄的唇
呵 我的心和你一起
迸了出来！
一朵圣洁的 双瓣桃花 轻轻地
落在眼前 那是你吗？
一个完完全全崭新的你吗？
火红的肩章
火红的笑脸
还有熠熠生辉的军帽……
桃花真美
美在军装 美在心灵
美在南方 美在你的脸上
◎记忆，或倾诉
和我一起走吧
走出城堡，走出迷惘
去会一会风，见一见雨，晒一晒阳光
苦楝树下
我听见花开花落的声音
我们一起等待着，爱的暴风雨来临
随风而逝的，都是
败叶，残花，以及一颗疲惫的心
——有多少滴泪水，就有多少粒苦果……
◎那一刻
那一刻，有鸟飞过
风不确定，但情绪饱满，细密，完整
忽想起，我们曾经的誓言
被久远的年代风干
那一刻，除了崇高
我只剩下背影。但心中的梅花不会凋落
枫叶，多么鲜红而浪漫
闪电，像一个早该发生的醒悟
那一刻，疼痛也不觉得
多少静默，穿过子夜的桥
走过千山万水，只有嘀嘀嗒嗒的时钟
被记忆甩出水纹，吹散心底的苍茫
21世纪华语时丛 · 第三辑
《在或近或远处行走》诗集由知识产权出版社出版 袁同飞著
作者简介
孙曙，作家，评论家。盐城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授，入选江苏省“333”人才工程，获得江苏省教学成果一等奖（主持）。出版有散文集《盐城生长》《燃情书》，文化批评集《文字欢场与声色天下》。
作者简介
袁同飞，江苏盐城人。中国检察官文联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30多年来，共发表各类文字200多万字。诗歌获首届 “湖海文学奖” 、盐城市政府文艺奖、“中国新诗百年百位最具活力诗人奖”等。出版诗合集《蓝——检察诗人十四家》《正义的花朵》等4 部，与他人合著报告文学集1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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