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昭陵
壮美昭陵◎中国西部文艺微刊
︱第8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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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沉浮，祖父去世了，家里没了主心骨，缺失了凝聚力，日子过的淡而无味。
祖母对于家里的大小事不闻不问，依然抽大烟，而且烟瘾越来越大，自己种的不够吸，就让我父亲去买，一个烟泡一石麦子(10斗)，囤里的麦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少了下去。
父亲作为长子，按我们的习俗，自然成了当家的，人们叫他“大掌柜”，父亲是个懦弱的人，循规蹈矩，按步就班，没有追求，不思发展，治家无方，一天只要有三顿饭，春夏秋冬有衣穿，他就满足了。他一生与世无争，与人无争，温良恭俭让。但是他对父母特别孝顺，对兄弟姐妹特别关心；对子侄、儿女格外疼爱；对亲戚朋友特别诚心，心平如镜，心清如水。其实，父亲这种淡泊人生的心态成了他高寿的原因，但在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社会中却一无是处，只能逆来顺受。
我的二爸就不同，他精明强干，疾恶如仇，性烈如火，敢说敢干。他也是庄稼行里的全把式，赶车、缛麦秸，扬场等样样在行。他心中有计划，胸中有韬略，干农活快活、麻利，所以在他心里就不服我父亲，认为自己应该来当这个家，就自封为“二掌柜”。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二爸叫我父亲一声“哥”，看不起归看不起，但弟兄两人情义很重，同吃、同住，同在地里干活，家里有什么重大事情，我父亲一般都听二爸的意见，有时二爸出门回来晚了，我父亲操心，一个人经常走很远的路去接。同胞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就是上赵镇“一、五、八”的集都是一块去，一块回。那时候，咱们这儿用实物交易，政府流通的货币是“金圆券”，钱不值钱，一天多次贬值，东头能买个牛，走到集市西头就只能买个兔。那个时候，三爸在旧政府粮食科当科员，每月发工资就是一麻袋“金圆券”，市面上没人要，三姨用那东西糊墙。
父亲和二爸同时背着家里的粮食去上集，但用法不一样，父亲用粮食换成油盐酱醋菜 ，再换些麻糖，油糕，时令水果，背回家来，放在捶布石上，叫来全家的孩子都来吃。而他只是在旁边开心地看着哥哥姐姐们分食吃货。二爸就不同了，他把粮食卖了，先吃一碗羊肉泡馍，然后到赌场去，掷骰子、吆雀儿、斗十四等玩乐，赢了就存成“窜世麦”，(一种粮食市场上流通的票据，像现在的支票)；输了，赌场老板就捎话给“大掌柜”，来赎“二掌柜”，父亲就拿上钱或粮将二爸赎回来。二爸爱赌，但是他对农活精通，指挥长工，安排农活，非常及时有序，所以土地虽然多，弟兄二人还是可以耕作过来，日子虽然平平淡淡，但仍可安居乐业。三爸依然在教村学，参加地下党的活动，我的父亲给我说过，三爸教村学，每年有十几石麦子的酬薪，但是三爸从来没有给过家里，做了什么？家里人从来不问。泔北地下党的负责人是张思明(代号江部长)，经常在我们家开会的有丰家的丰建文、肖东的赵天奇等。
有一天，从西安传来消息，郭表伯吸大烟，挥霍无度，破产了，郭二表伯生意照常维持着，但是也不太景气。当时，国共两党正在内战，争夺政权，县长换得像“走马灯”一样，各种赋税多得如牛毛，百姓打些粮食都交了赋税，百姓苦不堪言。
有一年，家里雇了个瓜客，山东人，大家叫他“山东客”，务了十几亩地的西瓜，到了七八月，满地的大西瓜，只等着卖钱了。当然西瓜成熟了，要赶快卖，不然就会烂在地里。可是二爸从赌场叫不出来，我父亲束手无策，“山东客”急得大喊大叫，跑到家里找我祖母喊:“我的老娘啊！那是钱啊！你们都不要了！”，父亲没办法，叫回三爸和长工赵二把西瓜勉强拉到集上去卖了。
1949年2、3月，解放军一个师先是把礼泉解放了，刚刚建立了政权，谁知马回回反扑过来，解放军退过泾河。但过了几天，解放军来了两个军，一下子把马回回赶回了宁夏，这下礼泉才彻底解放了。
祖父去世后，祖母吸大烟 ，地里产下的粮食交了赋税，西安表伯也破产了，没有了资助，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大家都坐吃山空。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一家人离心离德，兄弟之间，妯娌之间，你的鼻子我的眼，嚷嚷着分家。最后有一天，叫来了五舅爷，二姑父，高太太(家族里最高辈)，吵吵闹闹了几天几夜，把这个家分了，写了分书，签字画押，各回各家。
我家当时分了40亩地一头牛，二爸分了50亩地一头牛，三爸分了30亩地和白骡子，大车分在祖母名下。
这时三爸是昭陵乡(九乡)的乡长，礼泉县第一任县长是康泰(康志安)，也是地下党。原来是礼泉县大路乡的乡长，丰建文是县粮食局的局长，这些地下党在解放前就已经把国民党的政权控制了,建国以后，通过土改，平均了土地，之后又“查田定产”，又动员人们成立初级社，当时父亲还熬煎40亩地做不过来，这下好了，就连地和牛都入了社。
说起入社，二爸不但不入初级社 ，高级社也不入，坚持单干。他如鱼得水，大显身手，把50亩地做的跟花一样,，那几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只要撒把种子，就有收成，二爸地里的谷穗一尺多长，满地都是野生的西瓜、梨瓜、谷满仓，粮满囤，棉花垒成山。农忙时候，我父亲、所有的亲戚，邻居都来帮忙，满场都是人，我母亲、二姨，三姨，几个姑姑支起油锅，炸麻糖、炸油糕……，就这样，二爸还买了一头牛，一辆自行车，他不入社通过自己的勤苦劳动，日子过得照样红红火火。那个时候虽然单干有很多好处，但是在解放初那几年，合作化是新生事物，人们没有地的有了地，没有牛的有了牛，没有农具的有了农具，打下粮食按股分配，所以眼红归眼红，但是没人爱单干，还是愿意走集体化道路。二爸尝到了甜头还要大干，只是成立了人民公社，必须服从集体。
解放了，天亮了，姥姥、姥爷代着舅舅和小姨从宁夏回到家乡，虽然住在原来的古庙里，但是分了田地，可以自食其力，有了归宿。而可怜的二姨，13岁就卖给人家做童养媳，生了五个孩子，九十年代去世了，遗骨他乡。
西安城里的郭表伯，把万贯家产挥霍一空，谁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生生把一个货真价实的资本家变成了无产阶级，记得1957年，我郭志荣表伯上我家来，和我、我父亲住在一起，那时我刚认识几个字，正在结结巴巴地看《三国演义》，表伯父给我父亲说这孩子有出息，这么大一点年龄就看这么厚的书，今天我都已年届古稀了，并未见“出息”在那里。可见，少时聪明，老了未必，时也，命也。在70年代曾有人在西安见过我表伯父，他在西安外语学院看大门，以后就不知所终了。
我的祖母活到了78岁，寿终正寝，还要感谢她老人家的吸食鸦片，才使一个富农变成了贫下中农。大概是在1964年，我在赵镇小学六年级读书，有一天刘老师正上语文课，突然，教室门被掀开，一个声音大喊“产娃，把你婆殁了，跟我回”。全教室的同学都目瞪口呆，我含着眼泪，向老师请了假，回到家里，祖母穿着寿衣 ，躺在床上，我看着她慈祥的面容，想起她给我喂饭的情景，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着。祖母和祖父合葬在东边老坟里，有一个仪程我至今不能忘记，那就是那天下午，我们弟兄十几人身穿孝服，从北到南，在四个自然村里，大概有十里路，见人就磕头，有老人说这叫“谢礼”，可苦了我们。
春秋更替，改朝换代，先辈们都已作古，我把这些写出来，留给子孙后代作个纪念。
一曲唢呐
几声哀乐
将列祖列宗祭过
望白云悠悠而思亲
忆音容栩栩而涕零
悲欢离合
兴败盛衰
是非功过
谁人曾与评说
春雨如泪
长歌当哭
把酒问青天
人生几何
About◎本期作者
洪建武，陕西省咸阳市礼泉县昭陵镇菜园村人。原中学语文教师，现已退休，喜爱文学、书画艺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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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安望
编审︱洪建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