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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瓣书香】闫杨虎丨一个人的行走

一个人的行走文/闫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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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的文字里(外国作品暂且不谈),遇到过很多独行者:屈平行吟江泽畔,子昂涕下幽州台,杜甫夔州偏多病,张继姑苏对愁眠……伍贠昭关当前白了头,荆轲易水岸边知难返;赵子龙长坂坡上胆如天,林教头风雪之夜奔梁山……文字里的独行,往往带着些悲壮的成分,令人敬仰的同时,常常也会发出况味复杂的叹惋。但要承认的是,这些独行者自觉不自觉的留下了名声,自觉不自觉地召唤着人们:来吧,拨开历史的尘雾,我们一起独行在时空的大地上!大多数人的过往中,应该也会有过三两次值得记住的独行经历——我指的是纯身体意义上的独行。开卷中,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对比了自己的行走,真是羞惭——数十年的光阴里,有过几次像样的抬脚独行?哪一次的独行算是值得记取?有没有哪一次独行中多少有点英雄志豪侠气?再淡薄的过往,都要认真做些盘点。忽然,从小至今,很多次孤身一人走在大地上的场景,自记忆深处纷纷泛涌而来,滋味万千:庆幸、骄傲、苦涩、温暖……一瓣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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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时的某个夜晚,邻村“过事”,有露天电影,我想去看,经母亲同意(父亲外出打工,没在家),撵着同村的人就去了。两场电影看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只随了人群往村外走。村子很大,路东绕西拐的,老瞅不见出口(当时各村都还没有路灯,那晚天上倒有一弯细月)。要命的是,可能我自己叫电影给看迷糊了,想不起紧追快赶谁的脚步,不几分钟,就跟不上大人们了,尤其不见了我村任何一个人的身影。我落了单,没了主意。硬着头皮往前走,终于走到村口了,可是越发不见村里谁的影子。这深长的夜,这老远的路,一个人怎么敢走?好在村口上,地台子秦腔唱得正欢,虽看不大懂,但反正就剩我一个了,不如猫在这里等等再说,其码身边还有人,树上还挂着灯。这一停,就不知道又是过了多长时间,那戏终于也是唱完了。一瞬间,台下人就都走光了,又只剩我一个了。看人家收拾锣鼓家当准备休息,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到底该当如何。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往家赶了。村与村之间有公路连通,借着星月微茫的光亮,走不反南北方向就行。出了村子,鸟雀不飞,鼠兔匿形,天地一片静寂,倒比想象里来得安宁。七岁小孩,好动得很,在这空阔的大路上,什么也不用顾忌,边走边模仿着那晚电影上的少林和尚,伸胳膊蹬腿,打起了所谓“醉拳”,偶尔还来个“二脚踢”,着实耍了个痛快。离村子大概三四百米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了脚步声,唰唰嚓嚓,唰唰嚓嚓……心头一紧——狼?!!!月光明亮,路面清洁,田地里庄稼已经收割,四围看去,没有一处可供躲藏。硬着头皮,且行且打算。近了,更近了。忍不住回头看,原来是我同学新军的父亲,自家村的。哦,这下放心了。他问我,就你一个?我点头应答。我的个乖乖啊,你这娃诚胆大,电影看到了这时候!咋没早回去?我嘟嘟囔囔,不知道当时回答清楚了没,只高兴有个大人伴护着回村了。到了村口,看见我家门墙了,他说,没事了,有月亮,去,这下你回去。来到家门口,喊叫母亲开了门。母亲将我带进屋子,边照顾我赶紧睡觉,边数落我看个电影看到天明了。知道东方天已发亮,但我不顶嘴,我瞌睡得不行,炕上一躺,枕头一挨,就沉入了梦乡。多年以后,母亲几次给我说起过这个晚上的煎熬:“把人能吓死!你电影一看就是一晚。你大没在家,我想找你又放心不下屋里(我大弟当时五岁,离不得人的)……”父亲若是正在近旁,就会微笑,笑容里有庆幸的慈爱——父亲很少凶我,他爱我。那晚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戏,早已模糊得一点影响都没了。但却何曾料道,那一晚的迷迷糊糊,给了大人那么多的忧心?一瓣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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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二时的某个星期天,学校放假,我回家休息,晚上住在家里,帮母亲照看弟弟妹妹和门户。父亲去果园了——苹果临近成熟,有人半夜捏几个尼龙袋子绕村跑,踅摸着掮些回去换钱呢!突然,狂风、暴雨、雷电等几种极端天象同时不期而至。急风过处,窗子啪啪啦啦地巨响;电光倏闪,天空火烧一样的明亮;大雨如注,刹时间,积水漫平了院腔坑楞。我是长子,这种时刻怎么还能睡得住?迅速穿上雨衣雨鞋,快步跑向水道口,爬下去,用锨把奋力捅开堵着的柴草,小半院的水呼呼涌涌泄放了出去——家里平安了。母亲也起来了,看我捅好了水道,吆喝我继续睡去,第二天还要上学呢!可我放心不下父亲: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这么响亮的雷电,父亲一个人住在西沟边的简陋小房里,万一风吹倒了小房咋办?满园的水排放不及,灌进了小房咋办?即使风吹不倒房子,水灌不进房子,可水要是透软了墙体咋办……一系列“咋办”使我下了决心要去帮助父亲,掮一把锨,放掉园子里的水才好。给母亲说我要去果园,母亲不让去。我知道她担心父亲,更放心不下儿子——曲曲折折的上坡小路,二三里远近,平时走不算啥,这大风大雨里走起来可就吃大力了。我不管这些,农村男娃,什么样的风雨都不在话下。我的理性里,其实另有担心,闪电之中行走,遇上电击才是最恐怖的事(母亲不识字,她不懂这中间的物理),但如果我不尽快赶到父亲身边,那么多的“咋办”真的困住了父亲咋办?啥都不多说,摸了一把长锨,出了门,直奔果园。路上情形自不必多说——风在肆虐,只能前倾着身子走;雨如盆浇,看不清十米外的物事;电光闪耀,金龙一般美丽而令人心惊;巨大的雷声从身边冲过,是巨神砸碎了长天……趔趔趄趄,趔趔趄趄,终是到了果园。园子里早已水漫如湖。这么恐怖的天气里,见儿子竟还跑到园里来了,父亲一边数落我:“唉,你跑咋来啦?不用来的!”一边让我赶紧进屋避雨去。我老风老雨地赶来,不是为了享福的,嘴里应着,手底不停,急急挖出一道排水沟。电光中,一股大水哗哗啦啦,飞龙一般,冲向了沟底。屋子里干爽温馨。风雨雷电的伴奏中,父子俩脚对脚,一会闲聊之后,睡意袭来,我拉起了鼾声(告诉你个秘密,我常常听到自己的鼾声,刚刚睡着的时刻)。一瓣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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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给我讲过我二伯当年求学的一个故事。二伯当年是在蒲城上的高中,回来一趟百多里,全凭步行。路长倒在其次,到家后挑破脚底水泡了事。关键是家贫,为省鞋,大冬天的,有一次竟然赤脚踏雪而归。一进屋,炕上一坐,热气一激,双脚立马肿胀起来,要化了的样子。一家人心疼得吸气咧嘴,二伯脚疼得浑身打颤。我上高中时,不用老远地跑去蒲城了,白水中学近多了。但仍有多次,一个人,浓重的夜色里,行走在回家的村路上。每到周末,放学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没了顺路的班车,步行是直截的选择。就是有车,我也不想花那乘车钱——那些年,节运不佳,家里经济很不宽裕,一周五块钱的生活费,还是母亲满村转地借来的。一到放学,出了校门,别了县城,沿着铁路线,直向西北方向急急而去。十多里的铁路线,夹处在十多米高的土崖中,偶尔见些沟壑处的豁口,南北延伸望不清头尾。这条路,运煤专用,也许是时间刚好错开,上下学走在上面的时候,很少见过有车通行,也见不到几个行人——老远地,如果瞅见有人,才是最担心的事,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起什么歹心,有没有害人之意。杜康沟沟口,铁路朝着西南方向钻了洞。我也不用再随铁路了,西北方向上坡,一路向西向北,穿村道过农田,三十多里地后,就会回到温暖的家。一路上,倒不觉得有多孤独,只是常常走到大杨村西边广阔的玉米地里,天往往就黑透了。有月亮还好些,能照个路;没有月亮的夜里,全凭对路的记忆和好眼力劲了。不管有无月亮,地里突然响起一阵刺啦声,都会让人起上一身鸡皮疙瘩——谁知道密密实实的庄稼棵中,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这样走了两三次,为防万一,给自己削制了一根短木棒。临近县城,塞到铁路旁的蒿草中;返程时,取出来拎在手上。有了“武器”壮胆,不怕了,一个人行走在乡间的夜晚,反倒有了些侠客的味道,惬意着这生活给予的独行时光。一瓣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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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么,这些也是:一个人走上高高的云台山,巨大的风车旁静静坐了两个多小时;一个人去往镇子最东边的同学家,只为能借上一两本好书假期里来读;一个人跑去西沟畔的柿子树上,思考着如果落榜了人生将有怎样另外的开始;一个人仗量着通往收水乡的几十里盘山路,给心爱的人背去十多斤重的瘦猪肉;一个人去看古城的背影,与野地里窜出的大狗怒目对峙……所有这些,放到民族前行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放到任何一个有过文治武功的人物面前,都渺小得说不过去。即使与我所知的祖辈父辈同辈小辈们的独行业绩作个比划,也是几乎无法张口的事:北塬一乡民提把镢头,翻山下岭,竟然杀死了一头欲他于死地的土豹子;还是豹子——祖父挑担包谷,方山山路上无法回身,直接从横躺在半道上的豹子身上迈了过去;礼乐村有人徒步蒲城做点小买卖,生意好得一天里打了三个的来回;县城一女子,单车闯荡西藏荣耀归来;十五岁的王大壮,独自将华东五市的人情风貌游览了一遭;铜川,渭南,西安……总有人用独行担负起生计甚至是梦想,总有人独行的身姿是我们钦服的榜样。但我说过,再淡薄的过往,都要认真做些盘点。生命程途上,需要时时回头,望望走过的岁月,知道我、我们有着怎样的过往,有无必要改进的地方。私底下,仍想与这倏然飞逝的时光做点对抗,稍多留驻一些少年轻狂——不得不说一声“年轻真好”,但是,谁说青春只是年龄上的划分?——未来的某些日子,我,我们,一定还会迈出步子,去做一个人的行走。
作者往期文章闫杨虎丨鱼艿艿
闫杨虎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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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杨虎丨麦子熟了
作者简介:闫杨虎,文学爱好者,文字里修行,文字里美好,文字里走着芳香的路。
一瓣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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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任转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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