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鼓噪南海开战

近期南海争端不会酿出战祸。世界的观念舆论，各国的利益冲突，还不足以激发起一场大国之战。南海各国唇枪舌战，拒理对喷，也还保持着极大克制，围观国更是不可忽视的制衡力量——看起来吵得热闹，一切还在秩序之内，这个格局短期内不会改变。这是我对南海形势的最基本认识。与此同时，社交媒体上的火药味就要浓烈得多。
国家领土相争，民众血脉贲张，爱国成为一时之间慷慨昂扬的旋律，这在各国都很常见，我无意对此多说。我只是对大喊「虽远必诛」「不惜一战」的人感到不安。他们轻言战端，态度激烈，多少让我有些害怕。不知道群情激愤者是否知道，开战意味着什么？
战争就是烧钱。一颗坦克炮弹造价数万，一次实弹训练上百万；战斗机以千万美元计价，一次飞行费用就超过十万，更不要说战损、消耗、保养，以及其他各种花销。说到舰船，裸船造价通常以数亿美元计，一次普通的游弋巡逻，单单油价就要数百万。这还只是和平环境之下的自然损耗。算上士兵、武器、舰船编队，费用将以上百倍上千倍的数值增加。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无数财富都要抛到千尺波涛之下。
我承认，这样的算账太小家子气了。然而谁都要承认，现代战争是吞金怪兽，每一天正常战耗都以数亿美元计，更不要说情势倏忽剧变。一旦战况拖延，强国介入，不免扩军重备，打造航母，白花花银子如海水一般淌——历史上战争拖垮财政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
打仗使各国贸易中断，包括禁运、制裁、资本管制接踵而至。赚钱变成烧钱，国民福利剧减，政府权力空前强大。大量生产生活要服从于军事需求，从前线到后方，安全级别都要提高，其间无谓损失不知凡几。即使只是打一场边界战争，对国家经济也有重大的影响。
现代国际关系之下，发动战争通常是最糟糕、最莽撞的选择。在我看来，除非一国系统地侵犯国民，有人权灾难的迹像（比如卢旺达屠杀、红色高棉、塔利班），否则根本不应考虑用兵。即使言兵，也要充分计算成本和后果。兵者不祥，这是讨论国际关系时应有的底线。边境领土纷争这种事，和国民福祉的关系本来也不大，谈判基本就能解决，用兵争利很容易被狂人疯子利用，把大量的无辜者卷入炼狱。
对很多中国的年轻人而言，战争只是巴以冲突式的绵延交火，或是电脑里的大型游戏。没有经历过战争，这诚然是他们的幸福，也是要警醒的地方。在一个承平已久的国家，很多人都已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因此更格外重视动辄言战的风气。
很多爱国者说，领土问题不容谈判，每一寸领土都要用鲜血捍卫。真是这样的吗？读过历史你就知道，国境不过是统治者的边界，几千年来，如同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当今世界，也有很多领土争议地区，吵架和谈判从没有停止，不一定非要动手干仗。若是「领土神圣，没得谈判」通行各国，抛弃国际法和公约，没有谈判和妥协，世界上立马就会爆发几百起战争，中国也要和大部分邻国起冲突，这也是他们乐见吗？
国家间领土变更，包括占领、割让、互换、其间的蛮横妥协，尔虞我诈，都是常态现象。此次南海争端，中国政府的「九段线」主张引起反对，也没什么好惊讶。「九段线」属于国界线、水域线，还是权利线，至今在法律上也没有明确含义。
「九段线」有历史渊源，中国政府一直申明主张，国际社会长期认可，这些是史实。「九段线」贴近南海各国海岸线，与国际法规定的临海权益多有冲突，这也是事实。当然，如果真要为南海各国委屈，也大可不必。看看它们的权益主张，你可能也会哑然失笑。南海各国的领海主张，往往大到囊括半个南海，把别国的渔民利益排斥在外，这显然也是荒谬的。
国家间领土争夺，各据其理，谈判妥协，这才是正常的解决方法。和谈判桌上的角力相比，战争回旋余地小，代价很沉重，各国通常视为下策之选。爱国者们热情再高涨，最好也是多一些平和，少一些愤怒，不要大谈开战为好。
※ 可以预想，这篇文章会触怒很多爱国者。希望他们能看看我写过的一篇文章「国境线没那么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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