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1702
这是我看到过的对顾城事件比较客观的描述和解读,顾城是有罪的,但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看到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时机,一念之差,结果就会不一样,真是令人叹息。
前些天,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一部拍摄于1998年的香港电影《顾城别恋》,看过后相当失望。影片中的人物的确如一些网友所说的:“顾城不像顾城,谢烨不像谢烨。”然而这却是至今为止,唯一一部描述“顾城事件”的电影。一说到“顾城事件”,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诗人顾城在远离中国的新西兰的一个小岛上杀妻自杀。十几年过去了,人们至今对这一事件仍有着不同的解读。其实,“顾城事件”至少应该包括两部分:首先是顾城、谢烨和英儿的三角恋情,然后才是顾城杀妻自杀。而前者是后者的起因,后者则是前者的结果。我想,要想取得对这一事件的发言权,起码要读三本书:顾城的《英儿》,顾城的姐姐顾乡的《我面对的顾城最后十四天》,还有英儿的《魂断激流岛》。由于上述三本书所写的内容绝大部分发生在新西兰的一个被称为“激流岛”的小岛上,所以又有人称这一事件为“激流岛事件”。在我眼中,“激流岛事件”的大致经过如下:1987年5月,顾城谢烨夫妇应邀出国讲学(当时三十岁的顾城已经是名满天下的诗人了),1988年1月来到新西兰,受聘于奥克兰大学,不久后便辞职,在与奥克兰隔海相望的激流岛隐居,过着相当艰苦的“田园生活”。在此期间,他们一直和在北京的英儿频繁通信。1990年7月,在夫妇两人意见一致的情况下,由谢烨一手操办,邀请英儿来到新西兰激流岛。不久,顾城就和英儿共坠爱河,双宿双飞。而面对这一切的谢烨,则安之若素。1992年3月,在谢烨的坚持下,顾城接受了德国一家文化机构的创作基金,和谢烨一起飞往德国,英儿一个人留在岛上。顾城对英儿许诺,只离开一年,挣了钱就回来。1992年末,一直和英儿有信件往来的顾城,忽然没有了英儿的消息,随后得知,英儿跟岛上的一个洋人老头一起失踪。这似乎是顾城有生以来遭受到的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可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急于回到岛上去,而是和谢烨一起,在世界上走了不少地方,其间还回了一趟中国。直到1993年9月下旬,才重返激流岛。这时,由他口述,谢烨用电脑打字录入的《英儿》一书已经脱稿,正在联系出版。顾乡在《我面对的顾城最后十四天》中,对顾城和谢烨两人生命的最后十四天里发生的事情,作了尽可能真实而详细的描述,这里就先不多说了。1993年10月8日,顾城杀妻自杀。当时顾城三十七岁,谢烨三十五岁。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按照顾乡的说法,顾城那天对她说得是:“我把谢烨打了。”随即自缢身亡。当顾乡赶到谢烨身边时,后者头上有血,已经昏迷,但还有呼吸。现场确有一把斧子,但却是干净的。之后救护人员赶到,把谢烨送去了医院,后因流血过多不治身亡。因此,顾乡认为,顾城“杀妻自杀”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我想,无论先死后死,说的是“打”还是“杀”,以及到底使用的是什么凶器,都不重要。谢烨死在顾城的暴力行为之下,则是不争的事实。以上就是事情的大致经过。下面,我想就此说一说我对这一事件和三个当事人(顾城,谢烨和英儿)的看法。顾城在诗歌上的成就,有目共睹,就不用我多说了。我只想谈谈在读过上述三本书之后,对顾城这样一个特殊人物在这一事件中所作所为的解读。曾有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称顾城为“会走路的诗。”这一称谓生动而准确,同时也让人联想到另一位自杀的诗人马雅可夫斯基,他说自己是“穿裤子的云”。顾城的确称得上是一个“真诗人”,超凡脱俗,不谙世事,有才华,有个性,有激情,有理想。顾城的理想是在人间建立一个伊甸园。和上帝建立的伊甸园不同的是:在这里,不仅有夏娃,还可以有夏娃二,夏娃三,乃至夏娃N;而亚当则只有他一个,绝不允许再有第二个,即使这第二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在这样的理念下,谢烨不得不把他们才两岁的儿子小木耳寄养在一位毛利老太太家中,这也就为他们日后的冲突埋下了一个重要的伏笔。“性格即命运。”无论是与顾城相熟的朋友,还是素昧生平的读者,对顾城性格的评价基本上是一致的:天真,诚实,内向,执着,自恋——,而用的最多的一个词则是“自私”。我以为,“自私”,几乎可以说是诗人不可或缺的素质。不以自我的感觉为中心,还能写诗吗?有人说:人人都自私,这一说法值得商榷。不自私的人实确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不过那是雷锋,不是诗人。退一步说,即便人人都自私,可又有几个能写出诗来?可顾城就能,而他的诗至今还被人传诵,并且在我看来,今后还会继续传诵下去。在有关激流岛事件和顾城性格的评论当中,我发现,很少有人关注一个我认为十分重要的问题:顾城的精神是不是正常?我以为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我对于精神健康问题的了解有限,但起码知道一点,如果一个人在一段时间里,经常想到死亡乃至自杀,那他就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抑郁症患者,——而顾城则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正因为如此,他不仅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都异于常人,而且当现实生活中出现了问题时,他也无法像一个精神建全的人那样去理性地面对。当英儿已经出走,而谢烨也要离去之时,顾城不但不知自省,反而感到了极大的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曾与他如此相爱的女人竟然会“背叛”他,转投别人的怀抱。秦观不是有这样两句词吗?“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然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样的规律,无论是秦观还是顾城,都无法改变。顾城把死亡视为一个人灵魂最高、也是最完美的境界。对此,谢烨和英儿显然有不同的看法。她们都曾真心地爱过顾城,但是她们也都拒绝了顾城的死亡邀约。当顾城终于认识到他理想中的伊甸园,已经被无情的现实世界彻底地粉碎了的时候,他已身处于悬崖的边缘,只要再向前迈出半步,便可以为他作为天才诗人的一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却退缩了,选择了妥协,他想要和他一向视之为敌的现实世界握手言和。这或许是出于人类原始的求生本能。不过,他的妥协正如谢烨所说的:“晚了”,——他伸出的和平之手遭到了拒绝(我认为,这正是随后惨案发生的诸多因素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于是,他死了,并且死得不那么完美,也不那么壮烈。接下来就该谈谈谢烨了。谢烨是激流岛事件的中心人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整个事件从始至终,基本上是出于她的设计和操作。谢烨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伟大女性”。在任何时代、任何领域,谢烨都会是一位光彩夺目的人物。她的美丽,她的智慧,她的善良,她的大度,是世所公认的。(就连在心底里认为她是致弟弟死亡的罪魁祸首的顾乡,也不敢在自己的书中流露出对她的丝毫怨恨,而是采用了“春秋笔法”,在字里行间,让读者隐约感觉到:谢烨似乎并不那么善良而且无辜。)俗话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男人,谢烨却偏偏嫁给了顾城。究其原因,除了顾城不懈的追求,也是由于谢烨被天才诗人头上的光环晃了眼。(直到最终的惨案发生前不久,她已经下定决心离顾城而去的时候,她还由衷地赞叹:“顾城的形而上真漂亮。”)在与顾城的十年婚姻生活中,谢烨与其说是一个妻子,还不如说是一个母亲。顾城曾写过一首诗,《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文如其人,而谢烨则为这个“任性的孩子”付出了一切,她的付出,远远超过了一般女人在生理和心理上所能承受的极限,把亲生儿子小木耳寄养到毛利老太太家中就是很具代表性的一个例子。作为一个女人,谢烨活得实在是太苦太难太累了。同时,作为一个母亲,她也必须要为小木耳的未来着想。说谢烨设计和操作了整个激流岛事件,并不意味着她在事先就有一个周密而完整的计划。开始她只有一个简单的目标,那就是:离开顾城。至于怎样实现这一目标,她则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首先,她和顾城一起邀请英儿来到激流岛,并听任顾城和英儿发展他们的恋情。或许她有过这样的预期:希望英儿能取代她的位置,从而使她得以顺利脱身。可她没想到顾城在与英儿热恋的同时,对她的依赖并没有丝毫的减少,而且英儿对她也产生了姐妹之情。无奈之下,她想到了和顾城一起离开激流岛。就在这时,德国的一个文化基金会向顾城发出了邀请,以谢烨的干练,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眉目,但是英儿怎么办呢?她举棋不定。直到出国的前几天,才对英儿做出了“你走了我才知道怎么办”的暗示。如她所愿,英儿在他们离开数月后,和一个外国老头一起从岛上失踪。而这时,远在德国的谢烨,也有了一个狂热的追求者:身穿一身名牌服装的流体力学博士大鱼。由于两人私下里的交往被顾城无意中发现,夫妻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顾城第一次对谢烨动了手:掐了她的脖子。事情惊动了邻居,也惊动了警方。警方要把顾城送进精神病院,为期三个月。但是由于谢烨坚持不肯签字,顾城才得以躲过一劫。事后不少评论者认为,如果不是谢烨的姑息,最后的惨剧未必就一定会发生。不久,顾城得知英儿失踪,几近疯狂。如果说,谢烨之前的行为还是有真情也有苦衷的话,那么她在英儿失踪后的表现则显得完全没有必要了。她和顾城一起谴责英儿的“背叛”,对媒体说:“为顾城杀人也愿意。”甚至还帮顾城设计了一个“追杀英儿”的荒唐计划。在此期间,她只做了一件正确的事,那就是由顾城口述,她用电脑打字录入,完成了前面提到的小说《英儿》,并把她亲手写给儿子的一篇十分动人的文章《你叫小木耳》附在了书后。1993年9月24日,谢烨和顾城回到了激流岛。前面说过,这时的顾城面对绝境,已开始退缩,试图与现实世界妥协。他把自己原来设计的结局,从自杀变成了离婚,并且宣称深爱他的儿子,要和那个曾被他一脚踢出家门的小木耳一起生活下去。然而,一切都太晚了。离婚的事,谢烨拖着不办,同时明确地告诉顾城,就是离婚,他也得不到儿子。此外,她还邀请大鱼到岛上来,最后这一点,她对顾城始终闪烁其辞。顾城终于明白了,谢烨是要作他的“遗孀”而不是“前妻”。于是,他写下了遗书。谢烨的计划几乎就要成功了。然而,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得知大鱼很快就要上岛的消息时,“形而上”的顾城手中,出现了一把“形而下”的斧子——按照顾乡的说法,谢烨直到最后的惨案发生前,对顾城的感情还是矛盾的:有爱情也有怨恨。我认为顾乡的说法有相当的真实性。平心而论,从始至终,是顾城负谢烨,而不是谢烨负顾城,这也许就是关注此事的人们更多地把他们的同情给予了谢烨而不是顾城的原因。应该特别强调的是:如果没有谢烨多年来在精神上、物质上和情感上的支持,就不会有我们今天所知道的诗人顾城和他的诗。下面就要说到激流岛事件中的第三个当事人了。顾城和谢烨叫她“英儿”,她比顾城小七岁,比谢烨小五岁。现在还活着。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关注这一事件的人们,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谴责英儿,而且句句都是诛心之论。然而在我看来,事件的三个当事人中,英儿是最弱势的一个了。在激流岛上,顾城掌握着话语权,谢烨掌握着操作权,英儿则没有一丝一毫的权力,连个名分都没有。我不明白人们凭什么认为,93年初就已经离去的她,应该对数个月后岛上发生的惨剧负最大的责任。如果说,她错在不该认识顾城并崇拜他,那也只能怪造化弄人,再加上诗人的魅力对一些“少年不经事”并钟情于诗文化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可能有人对这种魅力不太理解,那我建议他不妨去看一看大约十年前,由孙周导演,巩俐和梁家辉、孙红雷共同主演的电影《周渔的火车》,现在音像店里还有的卖。如果说,英儿不该在顾城夫妇离开中国后还和他们通信,难道通信也是错误?即使是错误,责任也应该由双方共同承担。如果说,英儿不该来到激流岛,并充当了第三者的角色,那她也是应邀而来,以谢烨的聪明和她对顾城的了解,对于英儿上岛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她是不可能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的。(她要是不想让英儿来,那再简单不过: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行了。——以顾城的办事能力,要他去操作那些复杂而繁琐的手续,别说是一个人,只怕连一只猫也办不来。)十几年过去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第三者的出现,是一段婚姻裂痕的结果而不是原因。而且不能不提到的是,英儿在岛上的那不长的岁月里,她和顾城的爱(包括性爱),是十分美好而动人的。同时,在安置小木耳的问题上,她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困境中的谢烨。或许可以说,英儿所犯的最大错误,是她在惨案发生后,未能像另一个第三者大鱼一样,咬紧牙关,保持沉默。她试图为自己说话,这引来了更多的非议,人们指责她在说谎,更有人直言不讳地称她是“婊子”。她的第一个罪名,就是作为一个第三者,破坏了顾城和谢烨“美满幸福”的婚姻和家庭。我只能说,这样的指责不是由于无知就是别有用心。而英儿的第二个罪名,就是指责她在惨案发生后,试图用谎言来为自己开脱责任。可谁又敢说自己从未有过谎言呢?谎言对于弱者,可以说是自我保护的最后一层甲胄。在《魂断激流岛》一书里,英儿把自己在岛上的日子写成了一片愁云惨雾,让《英儿》的读者们简直无法相信这两本书写的是同一些人,同一段生活。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哪本书更接近真实呢?在我看来,两本书都是真实或基本真实的,只是由于两位作者在写作时间上的差异,才使得他们在描述同一段生活时,选择了几乎完全不同的事实与感受。《英儿》完成于惨案发生之前,书中除了对英儿的离去有一些怨恨之辞外,更多的是对在岛上共同生活的美好回忆,甚至于还有对已经离去的英儿的召唤。(细心的谢烨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果断地关上了这最后一扇幻想之门——她不允许顾城在书中过多地描述他与英儿在精神上的相互交融。)而英儿在开始写《魂断激流岛》一书时,顾城和谢烨死去才五个月,在那样一片巨大阴影的笼罩下,活着的她,不得不把岛上的生活写得凄凄惨惨戚戚。如果说,两本书的叙事角度都有所偏颇的话,我则倾向于《英儿》对岛上生活的描述更为真实。这不仅是因为顾城一贯为人诚实,当时也没有说谎的必要;还由于书中许多出自英儿口中的语言,活泼而生动,不像是别人(即使是顾城这样的语言天才)能够凭空编造出来的。(下篇《按摩》一节中的大段对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最后,我想说一说我对文中提到的那三本书的看法。英儿的《魂断激流岛》,文笔不错,只是写得过于阴暗,其中自有苦衷,上面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再赘述。顾乡的《我面对的顾城最后十四天》,是三本书中写得最为详实的一本,几乎没有丝毫的艺术夸张,基本上是属于纪实的那一种。而且文字也相当老道,把最后十四天发生在激流岛上的一些场景,十分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是关心“顾城事件”的人们绝对要读的一本书。不过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一定不能忘记一点:顾乡是顾城而不是谢烨的亲姐姐。三本书中,《英儿》无疑是其中的翘楚。这是诗人顾城所写的唯一的小说,而就是这部小说,更能让读者——至少是我,——折服于顾城头上那天才的光环之下。(记得好像是海明威,每次看到好文章后都会说:“真希望这是我写的。”)作者把《英儿》分成上下两篇,我则按照内容把这本书分为如下三部分:一,由于英儿的离去而感到的痛苦乃至绝望。这一部分的文字基本上是诗,孔子说《诗经》“哀而不伤”,顾城的文字却是“既哀且伤”,是伤心裂肺的“泣血之作”。二,在激流岛上与英儿的性爱。我想,凡是尝试着写过性爱的人都知道,把这样的文字写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顾城的这一部分文字写得很美,就连王朔也难得地放下“流氓”的身段,说顾城“写性写得比较好。”(见王朔《美人赠我蒙汗药》)三,岛上的日常生活。本来,岛上的生活因为人物关系非同寻常,本应是充满张力的。但在顾城笔下,却显得相当轻松愉快,就连辛苦的劳作,也充满乐趣,以至于读者会觉得岛上的生活十分美好动人。古代文人早就有过“愁苦之言易巧,欢愉之辞难工”的说法,而顾城的这一部分文字,恰恰就是“难工”的“欢愉之辞”。对日常生活轻松自如而又美好动人的描述,在中国当代文学中,难得一见,在古典文学中,也只是在《红楼梦》中出现过。作为“篇外”附在《英儿》书后的《你叫小木耳》,是谢烨写给儿子的。三万多字的一篇小文章,写得凄美动人。谁又能想到,就在几个月后,当顾城和谢烨的这些文字成书出版的时候,五岁的小木耳却已经没有了父母——英国诗人拜伦在《唐璜》一书中曾引用了一句西方谚语:“为神所爱的人死得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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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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