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洪水更可怕的是精神决堤

1998年长江抗洪，南方周末的记者发回了很多报道，都被主编认为不行，最后一个记者在长江上找到了一个伐木工人，还是最后一个劳模，于是就有了那篇伐木工人的最后一位劳模。
那个年代记者为了找到一个好故事，千里跋涉，废寝忘食。如今，别说是一个好故事了，就连洪涝本身，都无人问津。仿佛那不是跟我们有关的故事，仿佛那不是发生在南方的洪涝，而是发生在南美洲南极洲的洪涝。
但是连续数日，霸占热搜的都是跟美帝有关的事情，美帝又感染了多少人，美帝又有哪里骚乱了，特朗普什么时候下台。
如果你真的关心美国也不是不可以，美国黑人为什么至今还被歧视，美国人为什么会爆发抗议，真的只是因为弗洛伊德的死吗？但是我们关心的是什么呢。
刚刚去微博看了下弗洛伊德的热搜，最火的一条是这个：《弗洛伊德被奉为美国圣人，外国网友：被他抢劫的孕妇该作何感想？》
我又看了看推特，最火的一条是这个：弗洛伊德侄女在葬礼上说，美国从来不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但是事实是，你可以在这个国家说这样的话，就说明它有多么伟大。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黑人，惨死街头，举国抗议，全民哀悼，整个美国都在反思。你可以对美国很不屑，你也可以不把弗洛伊德当成圣人，但是你不能像个鸵鸟一样，对美国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对美国人的正值善良和它的传统置若罔闻。
昨天看到纽约时报的一篇专栏，光看到开头，我就已经泣不成声，那篇文章的标题叫做“把你们的膝盖从我们的脖子上拿开”，开头这样写道：
把你们的膝盖从我们的脖子上拿开。
一脸疲惫的马库斯·德莱斯皮纳斯站在午后的百老汇大街上。“这就是美国的文化，”他对上前跟他交谈的我说，“这样对待黑人是可以的，那个警察知道乔治·弗洛伊德不行了。他的膝盖还是压在那儿。”
是的，被控二级谋杀的德雷克·肖万用膝盖压着弗洛伊德的脖子将近9分钟。一个掌握权力的白人男子令一个无力的黑人男子窒息而死，这样的场景在美国历史中早已有之，是这个国家形象的一部分。肖万是现场其他警察的教官。他愉快的表情仿佛在说：“看看我怎么杀人”。
我能感受到作者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文中看不到一个形容词，但都字字血泪。这难道不是一家媒体在看到一个国人非正常死亡时应该有的立场和态度吗？
纽约时报前不久还闹过一件大新闻，就是纽约时报评论版的主编辞职，原因是他签发了共和党的一位参议员的投稿，大意是鼓吹出动军队，抑制骚乱，结果招来约800名纽时员工的联名抗议。
我对弗洛伊德事件的来龙去脉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我试着去看纽约时报是怎么报道的，试着去看CNN是怎么报道的，试着去推特脸书油管ins上去看美国人为什么这么愤怒，试着去看美国种族歧视的历史，试着去看华裔亚裔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现在我不敢说我了解了事情的全貌，但是至少知道了美国也有美国的很多问题，至少知道了美国人一旦政治正确起来也是相当让人震惊的，可我不会因此去恨它，而是在想能从美国人身上学到些什么，比如他们的反思精神，比如他们为弱势站出来的勇气等等等。
恨它能给我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好处呢？从此不看美剧再也不去美国对我自己的生活能带来什么好处呢？
南方的洪涝我其实更加关心，但是翻遍所有的媒体，我也不知道究竟灾情有多严重，有多少同胞被围困，有多少人死亡，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只看到零零星星的几篇报道，还都是救人的英勇事迹。
突然想起十年前吉林的一场洪水，我的同事朝格图去那采访，被当地警方扣押并删除录音。事后，报社给当地宣传部打电话，问他们为什么要扣人，对方的回答是：“这只是一个误会。因为当时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记者。这里灾情复杂，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
洪水并不可怕，比洪水更可怕的是精神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