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昀┃西瓜西瓜大又圆

《舌尖上的年少时光》之
西瓜西瓜大又圆
文/高昀
其实，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停留在舌尖上的美味，而是那年纯真、那群伙伴、那时生活、那份亲情……那曾经无往而不胜的年少青春！
——题记
小镇的男孩子不屑于学文识字。试卷考了一百分，老师奖了小红花，那都是女孩子炫耀的把戏。想在男孩子圈里奓势，你就得护林山甜杏树都知晓，柏叶沟小泥鳅能抓到，捞柴砭水涝坝放胆跳，川台地偷西瓜敢去抱。
那阵子街上刚兴起录像厅，激昂高亢的声响、色彩斑斓的画面、潇洒飘逸的侠客、行云流水的打斗瞬间就俘获小镇所有孩子的心——我们讨论的焦点迅速从海娃、张嘎、潘冬子变成了郭靖、黄蓉、老顽童；我们向往的地方立刻从雄伟高大的电影院变成了黑暗狭小的录像厅；我们巴结的对象马上从放电影的李小娃变成了放录像的小正……无情、铁手、追命、冷血并称“四大名捕”，我、随平、王蛋、慧渊自诩“陡庄坬四害”。
敢亮出“四害”的名号，打出“四害”的招牌，我们自然有立足江湖的本钱——在护林山上找甜杏树，我们比回自己家都清楚；到柏叶沟小河湾里捞泥鳅，我们一上午就能装满几罐头瓶；去捞柴砭水涝坝里耍水，我们敢从高高的红石崖上往下跳。“陡庄坬四害”唯独就是没去川台地里偷过西瓜。我们做梦都想完成这件事儿，好在街道那帮臭小子面前美美地显摆显摆，可劲地扬达扬达。
号称“老鼠”的慧渊是“陡庄坬四害”中最厉害的侦查员。他借着给家里的老母猪寻找吃食儿的时机——戴着柳条帽，挎着榆条筐，对川台地上所有的西瓜地块进行了详细侦查。根据他带回来的情报，我们最后选中了一块紧挨洛河畔、四周种着玉米的西瓜田——这块地既利于我们隐蔽前进，又利于我们“风紧扯呼”，简直就是专门为“陡庄坬四害”大显身手而特意种下的瓜。更令我们欣喜若狂的是，照瓜的竟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弯腰驼背腿脚不利索，中午还爱眯瞪一眼窝。
代号为“西瓜杀手”的行动，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展开。根据“陡庄坬四害”多年行走江湖偷杏摸桃之经验：第一，无论谁被捉都要严守秘密，坚决不能出卖组织和战友，怕挨打挨骂、怕给爸妈打小报告就不是“陡庄坬四害”；第二，为保留革命火种，避免全军覆灭，我们决定化整为零，兵分两路向西瓜地开拔。
天上不飘云，地上不刮风，午后的太阳像大火盆，汗水冒起来不停工。我和王蛋弓着背猫着腰，一路小跑从洛河畔的小渠沟溜到玉米地畔，随即肚皮紧贴地面，趴得平平展展。稍稍停顿喘匀气后，我俩便膝盖着地撅屁股，手脚并用往前拱。玉米秆底层的叶子都干枯了，稍微一碰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我俩吓得大气不敢出，每前进一步都要停下来听听动静，确保一切正常后，才敢继续前行……时间费了老半天，两人累得翻白眼，浑身成了水疙蛋，衣服滚成泥片片，终于爬到地塄畔，面前就是西瓜田。王蛋随手抓起一把黄土向瓜地扔去，土块打在瓜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这是我们刚刚从录像厅里学来的招数，叫什么“投石问路”。
还没等我俩反应过来继续行动，照瓜的老头儿就在土块落下的地方来回走动——此命休矣，情报有误！我和王蛋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盯着老头儿离我俩越来越近……“偷西瓜了！”一声呐喊搅扰了老头儿仔细搜索的心劲儿，对面玉米丛冲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小兔崽子！”老头儿猛然转身，“挎筐筐，戴草帽，踅摸两三天，我就等着看，你们厉害得还能飞上天!”玉米丛像烧开的滚水锅，地覆天翻，乱成一团。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这是我们“陡庄坬四害”屡试不爽的套路。我和王蛋迅速跳进西瓜地，不管生熟，无论大小，一人抱起两颗西瓜撒腿就跑。待我和王蛋东躲西藏回到秘密据点，随平和慧渊早已顺利脱险。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四个人摩拳擦掌，准备开始一场盛宴的狂欢。慧渊自称“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徒手开西瓜这点儿小事，自然是湿湿碎毛毛雨——单掌劈开一颗，白瓤；双拳砸开一颗，依旧白瓤！膝盖顶开一颗，不熟；地上摔开一颗，就是不熟！四个人八只眼，大眼瞪小眼，这下都傻眼，忙活大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有气没处撒的哥四个，把偷来的西瓜踏个稀巴烂，临了每人还在踩碎的西瓜上撒尿画圆圈。
本以为“西瓜杀手”行动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烟消云散，没成想倔强的老头儿早就盯上了我们的王牌侦查员——江湖人称“老鼠”的慧渊。顺藤摸瓜，“声东”的另一个主角，江湖人称“苍蝇”的随平也被生擒。久经考验的“陡庄坬四害”丝毫不惧怕给爸妈打小报告的威胁，断然不会出卖组织和战友。没成想狡猾的老头儿威胁“老鼠”和“苍蝇”——如果不交代同伙，明天就去小学校找田校长。
田校长？谁不怕！那可是和高登有齐名的小镇黑白双煞。镇子里没上学的孩子，怕左手捏棉球右手操针管身穿白大褂的高登有；进了小学校的孩子，怕手持教鞭不苟言笑黑脸铁面的田校长。就连江湖上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陡庄坬四害”在街上碰到他俩，都要抱头捂脸绕着走。于是乎，“声东”两位叛徒在田校长名头的重压下，立马投鼠忌器，毫不犹豫就出卖了“击西”的战友——江湖人称“蚊子”和“臭虫”的两位好汉。在偷杏摸桃江湖中所向披靡的“陡庄坬四害”，这次就生生地栽在弯腰驼背腿脚不利索的老头儿手中。
“老鼠”被爸妈关在家里反省，估计一个礼拜也见不上他的踪影；“苍蝇”听说老头儿要把我们偷西瓜的事儿告诉田校长，怕得尿了一裤裆；“臭虫”和我甩开各自父母的追打，偷偷躲在“臭虫”外爷小卖部里不敢回家……街道那帮臭小子使出浑身解数，摇头摆尾地显摆扬达。更让人可气的是，他们还趁着“陡庄坬四害”遭受重创分崩离析的当口，落井下石，四下里散布不实消息，说什么“陡庄坬四害”也敢在江湖人称“西毒”的照瓜老头儿跟前嘚瑟，真是狗咬石匠——自找得挨锤錾。
听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污蔑， 我们恨得牙根直痒痒——
直痒痒！
高昀，陕西志丹人，现供职于志丹县双河镇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