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飞┃皮蛋系列故事之皮蛋要账

早上，皮蛋还在被窝就被老婆喊起床。他睁开眼睛看看窗户，是该起床了，还要赶早班车进城。昨天闺女从学校打电话，吞吞吐吐了好一会才说生活费快没了。娃平时省吃俭用就怕给家里增加负担，尽管皮蛋给闺女说过不用担心生活费，但穷家娃娃自知奢侈不得。拉开窗帘，皮蛋看了眼院里正喂羊的老婆。臭婆娘，看羊比自己的老汉都亲。嘴里嘟囔着打水洗脸。闺女昨天打完电话后老婆就开始不停地唠叨，说啥穷养儿，富养女，儿子穷养长大才会奋斗，女儿要富养，不然谁给买套化妆品啥的就容易拐跑。皮蛋虽然不愿意听老婆的唠叨，但是又觉得老婆的唠叨都在理上，毕竟现在的孩子和自己那会可不能比，那个年代是啥，现在的时代多好。你说能找着李老板不？别再要不着钱还白搭上一来回的车费。老婆停下抓草的手问。应该能吧？去年的工资今年也该结了。皮蛋说完出门去了。
车没过来雨又干始下。该死的雨，夏前干啥去了。皮蛋骂了句雨，身子往墙根边靠去，等待着进城的班车过来。北风一堵墙，南风没处藏，躲在墙根确实暖和了些。夏前一直少雨干旱，自入秋以来这些天就没出现过几天太阳，秋雨跟个爱哭的小孩似的，伴着北风哭一会停一会，停一会又哭，气温也降了，昨晚睡下冷得连头都藏进被窝，迷迷糊糊中又被自个的屁熏醒。是谁说的被窝里放屁能闻能捂，他姥姥个头，闻就紧够受的，捂住还闻，谁受得了啊！车过来的时候皮蛋还在回味他那个屁，不是售票员喊，他都忘了自己要进城。一个小时后车进了车站，皮蛋随乘客下车。前天听一个哥们说，李老板每天中午都会去霞光路那家面馆吃饭。皮蛋转过几条街来到面馆，面馆老板告诉皮蛋李老板刚走。上哪才能找到李老板？皮蛋灰溜溜地在街上转悠。过十字路口时他踩到一个钱包，捡起钱包，皮蛋觉得自己心脏差点穿过胸腔飞了出来。他斜眼偷瞄了身边，路上车辆穿行没有一个人在看他。他掏出钱包里的钱快速地数了一下，整整三千。这下好了，虽然没要回李老板欠的五千，但是有了这三千块闺女就有了生活费。皮蛋把钱装进兜里扔掉钱包进了饭店，早饭还没吃饭呢，“胃将军”和“肠参谋长”早就闹上了情绪。真真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饿得慌。吃饱后的皮蛋心情也好了，走起路也有精神了，要不是怕城里人笑话，他特别想唱：咱老百姓啊，今儿个今儿个真高兴……走进车站。刚抬脚要上车，见两名警察走进车站，挨个车辆寻找着什么。皮蛋放下抬起的脚，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他突然觉得这支烟不对劲。到底哪不对劲，皮蛋又觉不出来。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两名警察中的一名过来对皮蛋说。皮蛋掐灭烟，挤出一副陪笑的表情：警察同志，公众场合不许抽烟，我掐了。不是抽烟的事，有件事我们想向你了解情况，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另一名警察也走了过来，语气蛮客气的。皮蛋不情愿地跟着警察上了车。坐在警车里，他突然想，会不会是警察也在找李老板呢？听说李老板欠了好多钱，对，一定是有人把李老板给告了，警察可能调查他跟李老板干过活。太好了，等会到派出所一定要给警察好好骂李老板一顿，忒不是个好东西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想躲，躲得了和尚，还能躲得了庙？皮蛋想着，立刻觉得心里亮堂了，伸手摸摸警车的车座，就是不一样，他把屁股往后靠了靠：他姥姥的，这么好坐的车，还是头一回坐！警车进了派出所，两名警察带皮蛋进了审讯室。审讯室里也坐着两名警察，看样子他们好像早就再等着皮蛋。坐正中间的警察像是老大，一脸严肃，两道眉头像两把弯刀，使皮蛋不寒而栗。旁边坐的另一名警察一手翻着桌前的一本蓝皮档案夹，一手把玩着手里的笔，一支笔在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间滴溜溜地转，盯不清哪头是笔尖，哪头是笔端。奇怪的是，最后排的椅子上还坐着一男一女俩人，看穿着打扮挺时尚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要账的，难道告李老板的不是他俩？叫什么名字？警察老大的声音不高，但对皮蛋像是一声沉闷的雷声。皮……皮蛋。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大，又觉得口腔有些小。我们了解到你中午经过益康路十字街时捡到了一个钱包，包里装有三千块钱，你当时拿了钱扔掉了钱包对不对？皮蛋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兜里，他的心瞬间像是三九天里撒向空中的一杯热水，“刷”地结出了一道冰凌。兜底的大洞手伸进去就像是一条鲤鱼在一个大洗脸盆子里一样，想怎么转都能转。是你主动交出来，还是要我们强制性执行？皮蛋看着警察老大，怎么办？反正钱也丢了，来个死不承认。他带着哭腔：警察同志，我是进城要账的，别人欠我的钱都要不回，我哪有那个捡钱的命。
皮蛋说完，只见带他来的一名警察用遥控器打开墙上挂得大屏幕，屏幕里，自己捡钱，数钱，扔钱包……皮蛋自己都觉得脸发烫。还是主动交出来，失主在等。皮蛋看了后排椅子上的那俩个人，原来他们不是来告李老板。监控摄像铁证如山，自己赖是赖不过去了。皮蛋如实承认了捡钱的事，同时也交待了丢钱的事。捡到钱又能丢了，这个理由未免说不过去吧？后座的男人说话了。警察同志，钱真的丢了，不信你们看我的兜。皮蛋拉着哭腔声把自己的兜翻出来给警察看。皮蛋，法律讲究证据，我们的监控摄像监控到你捡钱了，但没有监控到你丢钱，所以，你的申辩是不成立的。警察同志，钱真的丢了，真的。我说了，法律讲证据。皮蛋看着审讯室里一双双利剑一样的眼睛，他的嘴像暴雨来临前河里闷热的鱼一样，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发不出一点声来……
高志飞，陕西定边县郝滩镇白坑村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