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她早早地就谢绝了来吃羊杂碎的客人，独自在靠窗的餐桌边，盯着桌上的这碗羊杂碎静静地坐着。
这碗羊杂碎已热了凉、凉了热地换了三回。她机械性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唉。”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继续等待着。
五年前，她开起了这家羊杂碎店，每日忙碌地经营着，每当夜晚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后，已累得筋疲力尽，这时，她就会想起他，想他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偷偷地哭。
刚结婚时，她还没有开起这家小店，她被他当小女人般宠爱着，那时他最爱吃的就是她做的羊杂碎，每次看着他吃的那贪婪像，她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尽管羊杂碎做起来麻烦，但她愿意为他做。
那天，她又做了他爱吃的羊杂碎，一看时间，他快回来了，忙盛好羊杂碎放在了桌上。
这时，有人在敲门。“又忘带钥匙了吧？”她说着喜滋嗞地上前开门。不是他，是一位身背着沉重行礼的不速之客。
“大姐您好，我是一名掉了队的探险者，身无分文，您能赏我点吃的吗？我很饿。”
她端详了一下这位不速之客，用自己的判断确定了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坏人后让他进了屋，端起桌上的羊杂碎说：“吃吧。”她瞅了瞅这位不速之客吃的很香的样子后，向门口的夜幕中望了望，心想他一定是在下班的路上堵车了。
不速之客吃完后，咂着嘴说：“人间美味原是羊杂碎呀！”就在不速之客将要出门时又转回了身，在她毫无防备下给了她一个浅浅的拥抱。对她再次说了句：“谢谢。”
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出了门，走进了夜幕中。她一个人摇头笑了笑，进了厨房给他重新煮了一碗羊杂碎放在桌上，她在等他，等他回家告诉他一个惊喜。可是等了很久很久，不知什么时候她爬在桌上睡着了。
那晚，她没有等到他回家。第二天清晨，一条绝情的短消息叫醒了她：我们离婚吧。她以为他是和她开玩笑，曾经在他加班的时候和她开过这样的玩笑。于是，她没有打电话去打扰他，可他却真的再没有回来。一个月后，一封离婚协议书从省城寄来。她打开离婚协议书后哭了，她不明白他是为啥？她也想打电话问他为啥？最终她没有去问而是用颤抖的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放下笔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和小腹剧烈地痛……
今天中午时，她的电话响了，手机屏幕来电显示――老公。她呆愣着，当年整天不离口的两个字再次在手机屏幕显示时，却已过了五年时光。他在电话里说：“晚上我去你那，给我煮碗羊杂碎可以吗？”
从回忆里回过神，她看了看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桌上的这碗羊杂碎早凉了，她望着窗外的夜幕。而与此同时她却不知道在对面那家茶馆的角落边，他已整整站了一个不午。
这时，夜幕中落起了雨，地面上凉风习习，风声、雨点声使他身后的那颗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好冷啊。他心里默默地说。然后从兜里掏出香烟，用手指弹了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鼻孔吐出融入这无数条细线似的雨雾中。这里是他出生的小城，有他美好的回忆，也洒满了他悲伤的记忆。
他和她从小一块上学，一起成长，恋爱到结婚，他爱她，很爱，她的每一个喜怒哀乐的眼神都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那晚他下班后跑了好几家首饰店才选中要送她的生日礼物，他高兴地一路赶回家，刚准备喊她名字时，他呆住了，他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竟然在自己的家里拥抱着自己的女人。顿时，他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刚刚那种心情一点也没了，取代的是屈辱和悲伤，他选择了对悲伤的逃避。
五年了，他没有联系她，而她也没有找过自己，当年寄出那封协议书后他就后悔了，甚至他梦里乞求着那份信件能在半途中丢失，或者是被她丢弃在垃圾桶里。然而，他的希望和乞求最终落了空，他收到了她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他每天都把自已埋进工作中，希望这样能忘记她，忘记那些他和她的美好回忆，他却不知道想要忘记的却愈加清晰，无数个夜里他想她时就会一遍又遍地翻着她的电话号码。这种想她的心思愈来愈烈，他终于控制不了自己想来亲自见她，来证实五年前的那一幕。
他迈着僵硬的脚步走进店里，在她面前缓缓坐下，她先是看着他，随后眼眶含泪，问：“当年你为啥那样待我？”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使自己尽量冷静，然后向她说了那脕看到的一切。她听后眼里流下两行晶莹的泪……
他说：“对不起，五年了我一直生活在自责里，除了你没有人能再走进我的心里。”
她伸手打开手机相册递给了他：“你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说完，她站起身端起了桌上的那碗羊杂碎进了后厨。
他翻看着手机相册里那一张张天真的笑脸：大大的眼睛，浅浅的小酒窝，仿佛是在翻看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他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床上熟睡的小家伙已不老实地把被子蹬在了一边，他刚想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小额头时，她在他背后轻声地说：“别吵他，他睡不醒会哭的。”
是啊，从小到现在他不也最烦在熟睡中被人吵醒吗？
他回过头，接过她递给他的那碗飘着辣油、葱花和香菜的羊杂碎，两颗圆滚滚的泪珠掉进了碗里……
高志飞，陕西定边县郝滩镇白坑村农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