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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琴┃父亲和他的俩兄弟


父亲兄弟三人。父亲是老大,是一位忠厚老实、不善言辞的庄稼人。因为父亲是兄长,在家里还要肩负着“父亲”的使命。
父亲五岁时,爷爷就生病了,奶奶也小病不断。二爸在家族里排行老八,我们都唤他八大。八大打小就精明能干,人人都夸他是个掌柜的料,后来确实如此。岁大(陕北人对小爸的称呼)机灵,心眼儿活,是一位重情重义且热心肠的人。
父亲结婚的第二年爷爷患肺癌去世,奶奶因此一病不起,在八大结婚第二年奶奶也去世了。噩运老是折磨着这三个尚未立事的兄弟,给他们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留!那时岁大才19岁,父亲和八大为了让他们的小兄弟永远都有“温暖”和父母的存在感,决定不分家。分了家就意味着岁大没人照顾,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直到几年以后,将岁妈接过来,生了孩子,兄弟三人才难舍难分地分了家。分家时“长不大”的岁大还念叨着他的孩子还小着了,担心自己过不好光景。父亲和八大安慰着在他们眼里还是孩子的岁大,对他说分家其实就是自家做饭自家吃,说白了也就是婆姨娃娃分开了住,其余的一如往常。八大和岁大茶余饭后,把我们家当作邂逅的地方,非常有理儿,只要我们家盘子还没撤下炕,他们就会随便拿起碗筷,吃上几口。母亲也习以为常,对他们兄弟俩不仅一视同仁,而且总是热情招呼着。

无论我们谁家吃点好的都要给其他两家各送上一碗,哪怕只是一疙瘩软窝窝也要调得色香味俱全。有时看着他们兄弟三人有说有笑地拉着家长里短,小孩子的我们总是好奇地琢磨着:“天天在一起有什么可说的,搞得神秘兮兮的。”因为八大和岁大每次来我们家,老是要训训我们姐弟几人,指指这个,批评那个,总感觉走着不对站着也不对。那时候看见八大和岁大很是胆怯,走路都恨不得能绕着走,常常是敢怒不敢言。心里老是憋着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一句话:“我爸都不说我们几个,真是多管闲事!”可有时三两天还不见两个叔父来我们家,又觉得缺少了什么,时不时的到硷畔上照照……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姐弟四人已默认了这两个叔老子的“呼前喊后,批评训斥”,把他们的话铭记于心。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也懂得了两个叔父不是父亲胜似父亲地爱着我们,鼓励着我们,教诲着我们,时刻为我们在成长的道路上做着导航。直到现在,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去咨询咨询这两位曾经在小时候惹我们“烦”的人。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父亲兄弟三人心里常想着昔日共同生活过的苦难日子。爷爷奶奶在世时,谁不说“老病号”那家子光景苦啊!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是那样的日子,父亲和八大还将岁大在高中读书条件搞的很优越。将煤油炉子送到学校,哪怕是家里摸着黑不点灯,也要满足岁大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取暖夙愿。

贫穷一直缠绕着这个大家庭,具有经济头脑的两个叔父,瞄准了农村经济的范畴,开始倒卖粮食、贩羊绒。父亲老实做不了生意,我十几岁时曾抱怨过父亲,为什么不能和两个叔父一起出去做生意让我们光景好过点。父亲若有所思地说:“好娃娃了,那时把人饿怂了,万一有个年成这一大家子人咋能活了了?”也就是因为父亲的这句话,兄弟三人又进行了第二次合作。父亲在家务农,两个叔父外出挣钱,一年下来粮食、经济收入各按三份分配,三家人其乐融融更加合睦了。合作了好几年,才彻底又分开了。“儿大分家,树大分枝,”更何况是弟兄!父亲就因为害怕一家人饿肚子,还是做了本属于他的职业——农民。两个叔父依然走村串巷搞他们的小本生意,农活也不耽误。但是两个叔父一直默默无闻地帮衬着父亲,每晚都会习惯性地拿着账本坐在我们家炕沿上,抠着相关数据。如果利润好一点,还会背着两个婶娘给父亲撂上二三百块钱(那时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初)。我们家开始装烤烟时,叔父他们哪怕是自己家的农活不干,也会来给我们帮忙,还带着孩子们一起来帮忙。因此,每次装烟时我都盼着我的那些堂弟、堂妹来搭把手。如果长时间(也就是十来分钟)他们还不来,我就会闷闷不乐,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要老远听见他们叽叽咕咕的声音,我马上变得十分认真,“埋头苦干”,那点闷气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的两个弟弟把平时舍不得用的录音机(装电池的那种)拿出来,听着陕北说书、讲着古朝,时不时吆喝着,还跟着民间艺人张俊功顺上两句,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劳作场面让人忘记了什么叫做累。

父亲兄弟三人也闹过一次矛盾,倒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一件鸡毛蒜皮的事惹起了怨言。记得是两个叔父来找父亲“断官事”时,父亲真正做了一回“包青天”。首先他把岁大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而后又批评了八大。且自言自语说:“过去那么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光景都好了,都生开事了,就不能互相让让!”还顺带讲起“六尺巷”的故事。两个叔父不再争吵了,杵着头,弓着背变的异常沉默,感觉空气都要快凝固了。突然坐在炕上的岁大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股脑儿将自己多年来如何如何对两个哥哥心存感激的话抖落了出来。八大也哽咽着,说自己如何如何心疼自己的兄弟!我看父亲时,父亲背对着他的两个兄弟,眼泪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眸。当父亲发现我的目光已投向他时,泪水顿时像一条断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多少年的沧桑与艰辛在这一刻倾泻。父亲边啜泣边安慰着两个叔父,两个叔父互诉衷肠,相互认着错。一场看起来不可调和的矛盾,就这样化解了。

如今父亲兄弟三人都已年过花甲,儿孙绕膝。少年时的相依为命,成年后的相互帮衬,茶余饭后的谈笑风生,委屈难过的破涕为笑……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却也变成了他们兄弟之间最美好的回忆。他们不用再担心收入的高低、庄稼的收成了,他们用一生的实际行动,传授给我们这一代人最可贵的美德。现在,这种美德不仅生了根,而且正在蓬勃向上。
同琴 ,生于1979年,陕西吴起人,延长油田吴起采油厂职工,业余爱好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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