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的秋天是多彩壮美的,陕北的秋雨却是缠绵多情的。一旦犯起傻来,就十天半月地下上走了。
前一天还是晴空万里,秋日的阳光依然热辣,庄稼们也明显加快了成熟的节奏,该红的红了,该黄的黄了,该枯的正在枯去。农人们在山头上忙碌,一边讨论着今年的年景,一边谋划着来年的打算,手下却一点也不闲着。偶然间抬起头来,发现在天边出现了一排排“钩钩云”,男人的脸上马上出现不易觉察到的忧虑神色,低声地对女人说了句“死天气又要下雨了”。女人们便开始嘟嘟囔囔埋怨诅咒起不长眼的老天来:“老天就见不得穷人家好过!”“要雨的时候没雨,不要雨的时候夹泡尿都是雨!”……他们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只盼望在下雨前能把更多的庄稼收倒。
夜半时分,就能听到零星的雨声开始响起。男人听到了,无奈地叹声气,翻了个身继续睡去,鼾声悠长而厚重;女人也听见了,那每一声雨似乎都敲在了她的心上,不停地爬起来看窗户纸白了没有,爬起睡下,黑里达堵(方言,迷迷糊糊)辗转了半晚上再没睡着,早上起来眼泡子都肿了。
推开门一看,秋雨的滋味已经很浓了。雨滴不是很大但很密,看起来像雾。远处,山峦戴上了面纱,高冷而神秘,近处,杨柳缩紧了身子,显得手足无措。房檐上不停往下滴着水珠,地下已经积了一汪一汪的水。潮湿的空气中透着阴冷,让人不禁打几个冷战,揉几下鼻子,打几声喷嚏。女人回头招呼男人多加件衣服,缩着脖子冲进雨雾,从柴房子抱回久贮的燃火柴,男人拿了扁斧,几下子就破开了墙角的树墩子,把片柴拿回家。女人点着了灶膛的火,浅蓝的炊烟便从烟囱里源源而出,萦绕在山间、雾里。各种饭香从每家每户窗纸的破洞里飘出来,那秋雨便下的更加起劲,雾成了点,点成了线,雨声沸腾起来,像锅里正烧开了的水的声音。眼见得院子里汪洋一片,水面上冒着泡泡,水流一起顺着大门往外淌,男人便坐在炕上一个人玩起了纸牌,算起了流年运气,女人便沉下心来,把米淘净下进锅里,把洋芋细细切成丝状……
吃了饭后,雨稍微小了点。男人便穿了雨衣拿了铁锨出去,看墙头硷畔有缺损的地方就给拍上两铁锨土,女人则提上筐筐到庄湾的田间地头把瓜果、西红柿等能摘的都摘回来,以免烂在雨里。小孩子们全都里三层外三层穿好衣服,外面罩上雨衣,拿上雨伞,赶着牲口往就近的草场上去。牲口们到了草场,吃草似乎比平时更用心,揪草的节奏更快,嚼草的声音更脆,而且比天晴时更听话,也不偷着往庄稼地跑了。拦牲口的小孩子们便找个相对避风的地方,把雨伞并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城堡”,然后在“城堡”下开始派嘴和游戏。
雨再次开始大起来的时候,牲口已经吃饱了。小孩子赶着牲口到家的时候,大人们也已经坐到了炕上。前面的炕上一群人已经开始了划拳喝酒,后面的炕上又几个人在打麻将,看晚上的鸡肉钱归谁出。女人们则聚集到了另一家,缝补衣服的,纳鞋底子的,做鞋垫子的……还有没事胡串的,手里不闲着,嘴上也不闲着,时不时有一个婆姨说了一个荤段子,便有破天的笑声从窑里出来,震聋了男人们的耳鼓膜。男人们嘴上骂着“这群死婆姨”,脸上却笑得迷人如花。小孩子们在山上跑累了,刚开始还挤在大人堆里看,不一会就头枕在大人的膝盖上打起了呼噜。
天黑了,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鸡肉吃了,人喝醉了,这一夜,人们似乎比前一夜睡得坦然,睡得实诚!
雨一连下了几天还不见晴。牲口棚开始漏雨了,藏下的干柴眼看烧完了,一些没处理好的石窑背也马上要过水了,这天再不晴,能吃到嘴的庄稼估计都要长芽了。农人们的心再也淡定不下来,他们坐在门边或是窗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默不作声,心里的焦急却越来越盛,能把一颗心从里到外烧焦。
终于天晴了,阳光还没把潮气驱赶尽的时候,欢天喜地的人们早已经从家里头走出来了。云散去,秋日的天空更见湛蓝、辽远,田野上,因为一场连阴雨,色彩愈加斑斓。
张景,陕西省延安市吴起县人,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兰陵诗社会员,延安市社区文化普及促进会会员,吴起作家协会理事,《燕京诗刊》签约诗人,一个喜欢寄情山水、充满诗情画意的老师。创作了大量诗歌,部分诗歌和散文在《西安晚报》《华商报》《长江诗歌》《燕京诗刊》《齐鲁诗歌》《兰陵诗刊》《中国魂》《诗中国》《天涯诗刊》《陕西诗歌》《岭南文学》《贵州诗刊》《中国草根》《延安日报》等省内外杂志和报刊上发表,有诗作收入《当代诗歌精选》。出版有诗集《涂抹心灵》。
- 2024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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