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摩天轮
跨年之后,我依旧一个人趿着拖鞋行走在热带的新加坡,头顶 30 度的高温穿街过巷。
汗流浃背。
我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钻进了路边一家有空调的玩具店。
吹着舒服的冷气时,我惊喜地发现眼前的货架,上面摆放着几百盒以不同动漫、动画角色为设计的玩具小车。
“太可爱了吧!”
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连忙把包夹在双腿之间,弯下腰便挑选了起来。“给 Blake 挑一个美国队长的吧,符合他的定位;Kitty 应该会喜欢怪兽公司里的三眼仔……”
就这样保持着怪异姿势和自言自语,我在不知不觉间,被几个走进店里的小朋友围观。
当前浏览器不支持播放音乐或语音,请在微信或其他浏览器中播放 幸福之歌 Supper Moment – The Moment –>
当我正苦恼着要给自己选一辆 AE86 还是蝙蝠侠的蝙蝠车时,身旁一个外国小男孩忽然指着我,用英文问他的妈妈:
“妈妈,这个哥哥也在挑玩具小车给他的孩子吗?”
我的头上顿时冒出三根黑线。
“哥哥”听着还挺顺耳,可是“给他的孩子”也太奇怪了吧……
谁知小男孩的妈妈随口回答:“ I think he just chose them for himself. ”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感觉玩具店里的空调变得更凉爽了。
这个假期,我选择一个人来新加坡跨年,有一部分是家庭原因。
而这个原因,连我的家人都不知道,却被这对陌生的外国母子一下子戳中了。
没错,因为我是一个已经 25 岁,却还很贪玩、爱闯荡又自私的小孩。
事实上,在我那务实经商的家乡顺德,我们家算是更保守的一类。
从小父母就对我令行禁止,像元旦、春节这些节日假期,我几乎从来都是在家过的。
其实我留在家里也无所事事。
爸妈只不过想我“看着他们做事”,然后在几乎没有必要的时候帮他们收一收衣服,递一递锤子而已。
我一边恭顺地把锤子递给爸爸,一边在心里想:“递递递,递个锤子咩。”
那时看着同学们在 QQ 群里发的聚会照片,看到我的好朋友把手搭在我喜欢女生的肩膀上拍照后,我忍着眼泪,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像一只掩耳盗铃的鸵鸟。
都说十四五岁是叛逆期,那时我的叛逆却统统憋在心里面,只能化作软弱的顺从。
直到 2013 年那个夏天,我的叛逆才像潮水一样突如其来。
19 岁的我跟家人说要去当暑期志愿者,然后顺势拿过户口本,带上自己十几年来省吃俭用的零花钱,一个人在红眼时分坐上了飞往新加坡的廉价航空。
到了新加坡的第五天,爸妈突然说要跟我打电话。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正在和青旅和上铺的韩国姐姐一起在外面玩,还正好坐上了新加坡的著名地标「Flyer」 —— 一个巨大的紫色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上升,我却心急如焚。
韩国姐姐英文不好,我的韩语也只仅限于 RunningMan 里学来的几句,于是便手脚并用地示意她见机行事,我马上就要接家人的电话了。
这大概是我 19 岁以来最漫长,也最叛逆的一通电话了。
我用尽毕生演技来跟爸妈解释我在参观博物馆。我把电话凑过去,让韩国姐姐说一句生硬的“ Hello ”,才化险为夷。
通话结束,摩天轮正好抬升到最顶端。
我和韩国姐姐并肩站在玻璃前,俯瞰着金光灿烂的城市。对面大厦的射灯射过来——我回头一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世界都在脚下。
还记得,那一刻我激动得手都在抖。
因为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些年来一直藏在我心底里的叛逆和自由,终于在这个异国的摩天轮上开始得到释放。
那一次旅行,我住在克拉码头酒吧街的青旅。
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在楼下散步,走着走着,我走进青旅楼下的 7-11,买了一包黑色的万宝路,抽到了人生第一根烟。
即便抽到头脑发晕,我还是坚持把那根烟抽完了。
那一根烟对我有不同的意义。我 19 岁了,那么大个人了,很多人做过的事情,我却因为听话都没有做过,忽然觉得太可惜。
当然,那根烟后我没有留下烟瘾,只不过是想试试叛逆的感觉而已。
青旅旁边有一个酒吧,那天晚上,吧台上坐着一个 88 年的女生。我走过去和她聊天,一起在酒吧里的 K 房唱歌。我还记得,她最喜欢唱的,是关淑怡和张国荣的歌。
酒吧打烊了,半夜,我们还在外面散步,穿过人群时,不自觉地就牵起了她的手。
我在异国他乡,第一次尝试了喝完酒之后,和一个陌生人散步。
以前乖巧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有这么特别的一种关系,就像是露水情缘。
后来,我去每一家酒吧,点的第一杯酒都一定要是芝华士 12 年。
就是因为,那晚我们喝的是芝华士 12 年。
去年春节,爸妈在家里搞亲戚聚餐。
我刚刚从广州回来,有点疲惫地放下背包,然后兴奋地迎上了我那一群可爱的小侄子、小侄女,和他们在客厅玩起了“打地鼠”的小孩游戏。
他们嘻嘻哈哈地在我的双腿间绕圈,我甚至开心得出了一身汗。
这时,一个窝在沙发抽烟上的姑父,忽然戏谑地跟身旁的我爸妈说:“你看看阿车,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隔壁村和他一起读小学的 XXX 都已经当爸爸了……”
“你说你们该不该着急?” 他深吸了一口烟,还不忘补上这一句。
结果我妈不置可否地笑着说:“他就是这样的,大不透的。
但起码他是真的喜欢小孩子,真的开心。那就算了吧。让他玩。”
我背对着他们“打地鼠”,又中二又感动地忍着眼泪,不让它飙出来。
今天早上,我看到朋友转的一句话:“希望你爱的人,愿意保护你的天真。 ”*
我的叛逆期是在 19 岁后才有的,却也在后来的日子里,得到了爸妈最大的包容和理解。
来得有点晚,却也好像一点都不晚。
因为,至少还有人愿意保护着它。
2018 年即将结束时,我在转发《不要嫌弃你的 2018 啦》这篇文章的同时,写了一段话:
「今年大概是我 25 岁以来最重要的一年了。
常常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又经常被别人提醒我已经长大。
最难得的是始终坚持那些本应很痛苦,但依然快乐地做着的事情。
“那时候你所相信的事,没有被动摇吧。”」
那时候我相信年轻,相信自由,相信做最纯粹的事情可以换取快乐。
我才发现 25 岁依旧叛逆和幼稚的自己,只是选择把当初这份相信好好保存,然后在往后的每一个需要热血和释放的时刻,给我输送最平凡却最有用的正能量。
最后借用我的朋友野象小姐,在 1 月 1 日 凌晨 1 点钟发的微博作为结尾吧:
“我希望我在乎的人快乐。
活得自私,活得自由。
不需要伟大。
不需要意义。”
好啦,现在是傍晚六点半,新加坡终于开始天黑了。
我坐在一家面朝海滩的餐厅,在落日余晖里写完了这篇文章。
现在我要冲去海边玩啦。
再见。
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用一张剧照来替我说:
新年的第二天,
要早点睡哦。晚安。
*原话出自豆瓣图书《玩偶之家》用户 leleye 的短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