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知识

【芝蘭阁诗人专辑】许艳:我这人生七年(总第156期)

谨以下面这些文字祭奠我这人生七年,忘记过去,带上自己和儿子向未来出发。

—题记

开车上班的路上,收音机里播放“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当听到“小满”这两个字时,我的心“咯噔”一下,前年的这个时候我写过一篇小满的文章。

掐指一算,时光飞快,七年已过,不由得泪水涟涟,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转眼间已入不惑几年,虽然大大咧咧傻傻呼呼,踉踉跄跄冷冷清清,可是每一年都还算过来了,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2014年

那天是送走他的第三天。

我含着泪水,带着九岁的儿子,拉着一个梦幻般颜色的旅行箱,里面装着我们俩的所有衣服,背着好几万的外债离开了生活十二年的家。

要问我为何眼含泪水,因为我感觉那既是一次抛弃,也是一次逃亡。

从2007到2014,也是一个七年,我倾其所有,辗转南北,尽心尽力,却没能感动上天,无力是我们最后难免的结局。那一夜,南京,七月的雨陪着我哭泣,病房里,我,一个人,冷到骨子里。第一次被抛弃得如此彻底,从此阴阳两隔。

共同生活了十二年的两位老人,几乎没有给过我一点温暖,没有一天陪在他们儿子的病床前,那时那刻就坐在院子里看着我和儿子离开,没有半点儿的心疼和挽留,而是冷漠到令我发抖。第一次被抛弃得如此残忍,从此形同陌路。

我攥着儿子的小手,快步离开了令我们无法再去回头的所谓的家,有如一次新生的逃亡。逃离冷漠,逃离无知,逃离愚昧,也逃离“克夫克父”的屈辱。梦幻般颜色的旅行箱在阳光下灿烂,闪耀出咄咄逼人的讽刺!

坐着大巴,拉着箱子,牵着儿子,含着泪水,在举目无亲的徐州找了个又脏又差的小旅馆住了半个多月。一来找个落脚的地方,二来疗伤。

我不敢去父母家,怕他们看见我落泪,当然,泪一定是要落的,可是我看不见,心里总归要舒服很多。

开学后,我们俩住进了学校的单身宿舍。用教学楼下的水龙头洗衣服,吃食堂的大锅饭菜,睡学生的上下铺,上铺放衣服,铺底下放鞋子。有学生在,学校是个温暖的家,虽小却有温情。学生放假,四下里黑咕隆咚,风呼呼地刮着,扯着外面杂乱的电线抽打着窗户,一阵紧过一阵,连大气都不敢出,为了不上厕所,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偶尔有夜猫的叫声,在黑暗的夜空中越发的凄厉。

屋漏偏逢连夜雨。国庆节期间,举国欢庆,而我一个人陪着儿子在医院住院。由于咳嗽没有及时被我发现,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被诊断为肺炎。在医院的走廊里,抱着由于晕血而休克的儿子,我欲哭无泪,无助无力无奈,真的不是能用语言说的清的。

开学了,儿子需要继续住院,而我需要回学校上课。看着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懂事地催促我快点走的时候,我心如刀绞。住院部底下,我不舍的回头张望,却发现儿子趴在栏杆上哭着向我挥手。

2015年

儿子上五年级。

有一天,放学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委屈样子。

“怎么了,儿子?”我心疼得难受,唯恐他在学校受别的小朋友的恶意欺负。

“今天在学校走廊上遇到姑父了,他没看见我。”不问还好,刚一问,儿子就嚎啕大哭。

“没看见,你哭什么?”他姑父是他的老师。

“他看见了,装作没看见。”儿子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低下了头。

“我在走廊里值日扫地,他从那边走过来。以前,他都会摸摸我的头,叫我一声。今天他从我身边走过去,没理我……”还没说完,我就捂住了儿子的嘴。原来欺负他的不是小朋友,而是他的姑父老师。

“他一定是在想其他的事,没注意到你。”我不敢让儿子继续说下去。

“妈妈,爸爸不在了,为什么就只剩我们俩了?为什么姑姑和姑父也不要我们了?姑姑不是说她最喜欢我的吗?我喜欢姑父摸摸我的头,然后朝我笑着再离开。”儿子掰开我的手,仰头问我。

“……”我不敢让他知道事实。不敢让他幼小的心灵刚刚接受失去爸爸,还要接受看似亲近家人的无情–由于我欠着外债,怕我开口连累他们,他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们。

“他们也难过着呢,可能怕看见你更难过吧!所以以后你要开开心心的,尤其在他们面前,你明白吗,儿子?”

“我知道了,妈妈,我开心了,他们也就会开心了。”儿子一直喜欢他姑姑和姑父,应该不仅仅是亲人,还有老师。他姑姑是他幼儿园的老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儿子撒这样的谎。我捧着他的小脸,泣不成声地点头。

从那以后,他姑父没再理过他,他也没再问过同样的话。也许慢慢的,儿子也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一些道理吧!当然,不知道儿子背地里哭了多少次。

“妈妈,我们俩搬出去吧,我也想有个家,不想在你的学校住了,感觉不是家,我的同学都有家,都有自己的小房间。”那天放学回来,还不到十岁的儿子说了这么一句让我惭愧的话。作为妈妈,我却无法给儿子一个家,而只能寄居在学校,只能娘俩挤在一张单人床的两头!

恰巧,当时教育局给边远地区的学校盖了廉租房。在我的一再请求下,校长让我们俩先于其他老师搬了进去。从此,我们算是有了自己的家,儿子有了自己的小房间。

为了表达他的开心,儿子主动承担了每周一次的拖地和大扫除。拖把拿不了,他就蹲在地上,用毛巾一点点擦拭,全屋擦下来,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可是每次擦完,他都开心地手舞足蹈,而我却早已经哽咽难言。

2016年

儿子应该上六年级了。

回想过去的那一年半时间,虽然亲人就在身边,可冷漠到令人窒息,就连亲戚朋友看到我们俩,也描述不出眼神中的复杂和寒气。于是,我带着儿子毅然决然离开了那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小镇。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我拉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为了能给儿子一个少一点遗憾和缺陷的童年,我申请到了小学任教。和儿子成了一起上下学的同伴!

虽然说新房东老板就是我新学校的同事,可是当他知道我们的情况后,不仅没有减少半点的房租,而是把租金提高了好几倍,现在想来,那租金都高得离谱。人生地不熟,我也只能忍气吞声,更何况那时候的我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与他们理论,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刚送走高三毕业生,一下子来到小学六年级,那少得可怜而又弱到爆的内容差点儿没让我在办公室笑出鹅叫。第一节课,我洋洋洒洒地把一本书讲完了,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和自豪感说“Class is over.”的时候,我才发现孩子们眼中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自然也没有一个孩子站起来,包括我的儿子。

接下来,可爱的一幕发生了,而且每天都在上演。现在想来,那是那些年最让我安心的事情了。

每天上下学的公交车上,都成了儿子提前给我上课的主阵地。

小学英语课本有哪几个板块,哪个板块应该重点讲,哪个板块可以少讲,哪个板块可以不讲;重点讲的内容会怎么考、考什么;考试的题型有哪些,总分是多少,各部分分值是多少,分布到课本上各占多少比重等等,每天我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忙忙跌跌地在课本上记着,而儿子俨然一个卓有成就的老教师,不厌其烦地让我听让我记让我复述,如果有错误的地方,他也会严厉地批评我,如果同样的错误多了,他就会无奈地摇摇头,甚至会狠狠地敲桌子瞪着我,“哎,怎么那么笨呢,怎么说都记不住?”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真的要感谢儿子,否则我也不会上手那么快,更别提在抽考中名列前茅、拔得头筹了!

现在偶尔遇到那时候的公交车司机,他们都会说上一句,“你儿子比你还厉害,你有这样的儿子真的是你的骄傲!”是啊,儿子不仅是是我的骄傲,更是我的依靠!

为了能让同班同学信服我,他每次英语考试都是班级最高分。就因为这,我们俩深受孩子们的喜爱和佩服!

我不会做饭,中午在学校吃,每天下午都在放学的路上买上八个素包子,晚上和第二天早上,我们俩一顿每人两个素包子,喝点儿白开水,炒菜是没有的,牛奶也是不舍得花钱的。

虽然生活很清贫,可是从未感觉到想哭,每天都开心到想要跳起来。

2017年

由于儿子各科成绩都不错,有的老师就建议我们考徐州撷秀初级中学,那时候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学校,更不知道这个学校有多么优秀。

毕业考前,我们俩一起去了撷秀,最后一致同意为此而努力。

幸运之神虽说一直都没能看到我们的存在,那也许是对我们的考验吧!

最后,经过严格的选拔和考试,儿子如此幸运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撷秀初级中学的学生,曾经羡煞了不少人呢!

也在这一年的年初,为了能给儿子更好的生活保障,虽然身上还有外债,但是我依然贷款在新城区买了我个人名下的第一套房 ,第一套只属于我们俩自己的房子。

每天早晨早早地起床,给儿子送到学校,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学校,晚上放了学,再马不停蹄地赶到儿子的学校接他回家。光在路上,每天都要耗去四个多小时。日复一日,竟然没感觉到辛苦,有的只是陪伴儿子成长的满满责任感和幸福感!

那一年,我任教的还是小学六年级英语,虽然儿子不在身边,但是我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在历次抽考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小学英语业务能力上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这一年,儿子爱上了健身和吉他。

2018年

由于接送儿子太麻烦,既耽误儿子休息,又把大好时间都白白地浪费在了路上,碰上天气好的,倒没什么,就当旅游了,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那种焦灼和无奈真不像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我一咬牙一跺脚,借了点儿钱,买了我自己个人名下的第一辆车,虽比不上豪车的舒适和阔气,但是代步绰绰有余。无论天气如何,再也没让儿子淋过一滴雨,再也没让儿子背着书包在路边陪我等半天的车!

那年暑假,我们俩搬进了自己宽敞明亮的房子,真正属于我们的房子,他有他的房间,我有我的天地。

当然,儿子的初中生活已经完全适应了,成为了一名光荣且优秀的初二学生,除了吉他弹得有模有样,成绩也是响当当的。拿了几个吉他比赛的证书,初二地理生物考试分别都取得了A。

幸福就在不远处微笑着朝我们招手!

可是有些人在你的生活里永远扮演的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时不时地窜出来,像个跳梁小丑,既侮辱了自己,也恶心了他人。

几年没有丝毫来往的两位老人和那位姑父老师,不知道动了什么邪念,找到了儿子的学校,强行带走了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虽然我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任由任何人欺负,但是打我儿子的主意,我誓死不从。于是,我第一次拿起了法律的武器,捍卫了我作为一个母亲以及儿子唯一一个第一监护人的权利!那一刻,我让他们看到了我的刚强,而不是十几年来的柔弱和逆来顺受!

当然,也让儿子感受到了母亲对他至高无上的爱!老去的时候,儿子是我的城池营垒,小的时候,我必然要当他的铜墙铁壁,哪怕螳臂当车,我也义无反顾!

2019年

儿子初三。

说实话,一直以来对孩子的教育,我都是囫囵吞枣的,从来没有过明确的目标,虽然我是一名老师。这么说,也许有些人不信,其实事实就是如此。从来没要求他必须考多少分,必须占多少名,因此,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课外的作业,更没有上过任何课外辅导班。

也许正是我这种佛系的教育,给了儿子无限的自由和潜力空间,从小学到那时,奖状拿了无数,表扬听了无数,当之无愧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想来,儿子的确比我想得优秀得多,每次家长会都给我挣足了虚荣的面子。

那年寒假,突如其来的肺炎疫情,使工厂无法开工,学生无法上学,所有人都必须响应国家号召,居家隔离。

说到这里,我都有点汗颜。当听说延迟开学的消息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不用奔波劳碌,不用早起,而儿子说的一句话让我无地自容,“那中考不会受到影响吧?”

疫情期间,儿子每天5点半起床,8点开始上网课,直到12点。休息,看看电视、弹弹吉他、听听歌。2点开始做作业,5点半下楼,打打羽毛球、跳跳绳、跳跳远、小区溜达。6点半上楼,做几套试卷,11点睡觉。

天天如此,始终如一。

功夫不负有心人,中考虽然推迟了一个月,但是儿子依然用分数证明了自己,顺顺利利考上了徐州一中。

拿到分数的那天,他哭了,我知道那是激动的泪水。

那一年,我仍然是小学六年级的英语老师,业务越发的熟练,成绩越发的理想。

2020年

儿子成了一名高中生。

为了和儿子同步,我申请调到了高一年级。

深知四年的疏离,重新回到高中也许困难重重,又或压力巨大。但是,既然选择了,就无怨无悔;既然踏上了,就一路到底!

这一年,我决定改变自己。因此,微笑上了脸庞,因为那是自信;形象上了档次,因为那是气场;激情上了课堂,因为那是责任与担当!

每天早晨穿上漂亮的衣服,梳着利落的发型,化着淡淡的妆容,挺着直直的脊梁,和儿子在电梯里说“拜拜”,然后开着车,哼着歌,一路直达学校。

为了使高中业务快速熟练,每天我坐办公室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多;为了使准确度百分百,字典每天翻阅无数次,看词性,看释义,看例句,悟用法,悟规律,悟表达;为了使课堂活跃,我微笑着面对孩子们,偶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惹得孩子们一边笑着流泪一边记录笔记。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每次考试,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虽不能说有多么多么惹眼,但是也是对我四年后努力的充分肯定!

也许,我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教学业务上,忽略了儿子进入徐州一等学校的心理适应问题和接踵而至的青春期叛逆。

“妈妈,我想在家休息几天?”一天晚上,临睡前儿子抛出了这样一颗炸弹。

“……”我瞠目结舌。

“我感觉自己太菜了,压力太大了,有时候喘不过气来,想在家休息几天。”

我一直都以儿子的学习而自豪,从未把自卑、不自信这样的字眼和他联系起来。“儿子,妈妈相信你!”

“你相信我有什么用,我自己不相信自己!”儿子“腾”地站了起来,咆哮着。“你知道别人都考多少分吗?你知道他们都晚上学到几点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熬夜玩游戏吗?”

看着一米八几的个子,由于激动而涨的通红的脸,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些我读不懂的复杂表情,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试探着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顺势抱着我,眼泪顺着我的后肩往下淌,烫得我焦灼不安。“只有熬夜和游戏才能让我暂时忘记我自己,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好累啊!”

我犹如掉入了冰窖,“呜呜呜”的哭声把我的心撕裂成八瓣。我不敢附和他的哭声,只能顺着眼角流着无声的眼泪。我挺住身子,只知道那个时候,儿子需要的一定是一个父亲的宽厚胸膛,可以让他恣意地撒娇和放松,让他把多年来的委屈和压力尽情的释放。

我真切的哭过,绝望的累过,钻心的痛过;也有过遗憾,有过彷徨,有过颓废,有过崩溃;也触摸过他人的冷漠,触摸过朋友的疏远,触摸过亲人的无情,也触摸过一个人最孤独的恐惧;但我也曾有过最美的爱情,也曾听过最美的旋律,也曾看过最美的风景。现在的我,依然简单,依然善良,依然眼里有光心里有亮,依然有着最美的初心,依然可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傻乎乎地笑,依然有勇气直面明天的太阳和生活中的雨打风吹!

现在和未来,我只想在平庸的生活里拥抱儿子、拥抱自己!

作者简介

许艳,江苏省徐州市空港第一中学英语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喜欢简单、朴素、真实的生活,看似水流年,愿人生繁盛。

编辑:纱巾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