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知识

薄幸消得有青玉(人生若只如初见)

薄幸消得有青玉

七夕那天下午,我正漫步在山林中,听那风从竹间飒飒而过,遐想着今夜鹊桥上,牛郎会织女,这种坚贞的爱只能活在传说里,尘世间是绝没有这种爱情的,风吹来,路边的合欢花飘落,似一朵朵粉红的云,煞是好看。风愈来愈大,一场滂沱大雨来袭,在寺庙门口躲雨,看那雨,着急的抢着落下,若是泪,便是抑制不住的忧伤,这雨下的心里没来由的惆怅,忽然间,天空一道白光闪过,以为是闪电,下意识的让了一下,可这一让,正恰巧让进了那道白光里,一瞬间,我失去了知觉……
一、曹寅
是在一股奇异的香气中醒来的,朦胧中惊异的发现,我睡在一张古旧的大床上,这香气就源于床中,可谓 是“六尺宽沉香木阔床,上悬着鲛绡宝罗帐,榻上设青玉抱香枕。”,情急之下,武侠小说里的句子一下子蹦出来,我在哪儿?  
  
起身望去,这是一间古宅,家具摆设俱是明清风格,博古架上的青花瓷、墙上的字画显示房子主人是个雅居之士,莫非我在山门晕倒,被山上的隐士所救?踌躇间,门开了,一缕朝霞的光直泻进来,映照在霞光里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定睛看去,我喉头一紧:来人居然身着清朝服装,脑后一根长辫,分明古人是也!如果不是误入清戏影棚,就是穿越了!这时,来人说话了:“子清贤弟,休息可好?”此言一出,我心里暗呼:完了,真真的穿越了。身处异境,不敢妄动,弄清当下处境是要紧。我怯怯回道:“兄长,我怎么了?这是哪里?”来人朗朗一笑:“昨夜酒酣兴尽,贤弟都忘了?这里是我的渌水亭啊。”渌水亭?《渌水亭杂识》?似曾听过,莫非他是?!细看来人,眉目俊朗,丰神如玉,身着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不仅仅是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

看,穿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形态优美极了。

我大着胆子试探着:“多谢纳兰兄!”细察来人反应,果然自如答道:“贤弟多礼了。”没错,他,便是那大清第一才子–纳兰性德了,少年时,那一本《纳兰词》让我感受过多少幽婉美丽,一定是我的痴迷让梦成了真。可,来到纳兰身边的我,糊里糊涂变了个男儿身。

为了弄清我是哪家的贤弟,我试探道:“纳兰兄,小弟实在酒力不支,记忆有些混沌,能否告诉我,昨夜之事?”

纳兰看着我,笑意盈盈:“子清贤弟,前日圣上许你假,你我难得一聚,畅谈贤弟的《楝亭诗钞》,美酒良辰,是真的忘了?”

听了这话,我恍然大悟:我是和纳兰同在大内的皇上侍卫、世袭江宁织造府、满洲正白旗内务府包衣曹寅,《纳兰传》上有他的描述,他是纳兰的挚交好友,是大清极富文采的文人雅士,也是后人熟知的曹雪芹的祖父。

偷瞥屋内铜镜,倒也是美髯公一个,眼神清亮,透出英锐之气,脸庞轮廓深邃,这幅模样我倒也满意,好罢,既来之则安之,能和纳兰容若开始这奇幻之旅,也是美好的事啊。
二、沈宛
纳兰留我在府中小住几日,正怕回曹府后会找不到北,于是欣欣然接受。

用过午膳后,纳兰带我坐马车去德胜门,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驶过车水马龙的大街,马车“格拉”“格拉”响着,在一所小院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所清幽小院,院中两口大缸种着几株似开不开、欲语不语、将红未红、待香未香的红莲,也是个不俗之地。听到院内来人,正门里一女子款款迎来,只见来人秀雅绝俗,美目流盼,桃腮含笑,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纳兰看这女子的眼神,是暖暖的爱意,不消说,这是他“一往情深深几许”的女人了。

“宛儿,今日我终于把子清弟请来了,你可要好生款待哦。”纳兰道。

“宛儿见过先生,久慕先生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女子深施一礼,笑靥如花,落落大方。

宛儿?莫不是那个“雁书蝶梦皆成杳”的沈宛?纳兰的红颜知己,曾以一部《选梦词》为人所知,词中有曰:“怅凄凄秋暮天。萧条离别后,已经年。乌丝旧咏细生怜。梦魂飞故国、不能前。”,词句清新隽秀、哀感顽艳,和纳兰词风相近,颇似南唐后主,两人相知互怜,为后人留下了一段佳话。

寒暄之后,移步书房,听沈宛和纳兰说话,真个是才思敏捷,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言语干净剔透,仿若飘忽云端,说者心境升华,听者如痴如醉,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

看纳兰的神情,宁静满足,这片刻,情感入了港湾,远离红尘烦恼,只觉安静怡然,再看那沈宛,却与纳兰不同,眼神中燃烧着爱,是那种要把分分钟化作一辈子的爱。

纳兰出生名门,其父是一代名相—- 纳兰明珠,其家族——纳兰氏,隶属正黄旗,为清初满族最显赫的八大姓之一,即后世所称的“叶赫那拉氏”。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所著《纳兰词》在纳兰容若生前即产生过“家家争唱”的轰动效应,身后更是被誉为“满清第一词人”。

纳兰尽享荣耀,却命运多舛,读纳兰的词,仿若置身于明月夜的深山,山风呜咽树影婆娑,虽美,却是凄清之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几许无奈,几许伤感,纳兰是多么的不快乐啊! 他一生多情,两妻两妾,有情深意长的红颜,有善解人意的妻妾,可他的笔下,尽是“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的迷茫愁绪。沈宛是他人生中最后的红颜,看着这一幕琴瑟相合的场景,我感从心来,不禁潸然落泪。

晚宴很丰富,美酒佳肴,佳人妙曲,我和纳兰都有了几分醉意。夜深了,要告辞了,纳兰执意要趁着月光走回府,月上中天,皎洁温柔,银色的月光洒满了紫禁城,一片平静祥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不远处跟着的马车声在胡同里回荡。纳兰兴致颇高,吟道:“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我抚掌而笑:“兄长,此句极其应景!” 纳兰听我此言,大笑起来,笑声过后,借着月光,我看到他眼中依稀有泪光,忙问:“兄长,为何感伤?”纳兰回答:“此景太美,心有所感,让贤弟见笑了,今夜欲与弟长谈,不知可方便?。”听到此言,我忙应允,这样的夜晚,和这样一位超逸脱俗的雅士长谈,才是不辜负如此良辰。
三、卢氏
来到渌水亭,早有小厮摆好了酒菜,亭子傍水而建,一池的荷花香为这夜色平添几许生气,纳兰曾用“野色湖光两不分”来描述渌水亭,这是他最钟爱的地方。

“纳兰兄,你我身为贵胄,享尽荣华,但总有难言的惆怅,今夜,就对愚弟宣泄你的忧愁吧!”我真挚说道。

“平生纵有英雄血,无由一溅荆江水。”纳兰低语“贤弟,我已而立之年,一腔热血早已冷,少年时壮志凌云,可又如何?你我共侍圣上,不敢有含怨之语,罢也!”

“兄长之才世人皆知,怎可说不得志,况且有知己红颜相伴,情投意合,也是人生美事啊。”我说道。

“情?”纳兰反问一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容若,一生为情所累,只想有颗心能与我想通,有个人长相厮守,可再深的情,也拗不过命运,我最爱的人,总是像风中的云,会从指缝中、双眼前飘走。我这一世啊,可谓是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不知何处是归路呢。”

“宛姑娘应该是可以伴兄终身的人啊,看她对兄情深意笃,世上难得此真爱啊。”我感慨道。

“宛儿?她确与我心意相通,和她在一起,我感到一切烦忧远去,如闲云野鹤般自在。”说起沈宛,纳兰脸上露出笑意,“初识她,是因为她的《选梦词》,年方十八的女子便有诗集刊行于世,实在难得,最爱她的‘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正中了我的心,宛儿和我,是心曲相映的。”

我也觉欣慰:“纳兰兄也是有福之人啊。”

听到这句话,纳兰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人生哪有如意事,宛儿才华横溢,只可惜出身低微,家父是绝不会让她进府的,她,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虽然她在别院,却并不苛求,那个小院,总是个温柔的去处”

“是啊,虽不能每日近身左右,也总比棒打鸳鸯,终日相思来的好。”我说道。

纳兰听了我的话,半响不语,良久,悠长道出:“贤弟,你触痛我了,在我心最深处,有一个极乐世界,是无人能及的,那里雾罩莲池,丝竹绕耳,是个极美的去处,最重要的是,那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我最爱的人,她是我的亡妻—卢氏。”

“她不是已逝去多年了吗?”我问道,沈宛出现时,卢氏应该早已逝去。

“她在我心中,是世上唯一的珍宝,人虽逝去,光芒永远留存。还记得她刚进门时,身披红色纱衣,裙幅褶褶,拖迤三尺有余,步态雍容柔美,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那时的我,意气风发,认为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不免有些辜负了她。”纳兰眼神悠长,思绪回到了过去。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那时的我们,和李清照夫妇一样,每日里总会在饭后烹茶时互猜书中典故,总是我猜的最快,可我知道,她是在谦让我;我填词时,她就在一边,娴静的望着我,像一株白梅花,淡淡的馨香让我才思泉涌,她总说我的词哀婉之气太重,心里未免有沉重之事,她懂风雅,解风情,我心里的一切都可以给她。”纳兰说到此,情绪激动起来,我不语,让他把心中的苦都说出来。

“她爱荷花,爱清泉流淌花间的灵动,不知多少个月夜,我们在这渌水亭,听那花间流水潺潺,风起时院落里合欢花飘落在身上,我们在月光下共填一首《长相思》。她,就是这世间的另一个我。。。。”纳兰哽咽道。

“难道是我们的爱情太美好,让上天也起了嫉妒之心么,为什么把她带走?她走了,带走了我的心和我全部的爱,我不能辜负宛儿,可我能给宛儿的只有情。”

夜已深,周遭有秋虫低鸣,月色也已暗去,间或一阵清风吹过,亭旁簌簌落下几朵合欢花,想起了纳兰的那首人生绝唱《夜合欢》  
  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    
  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深。  
  对此能销忿,旋移迎小楹。  
  
低头看时,纳兰已睡去。纳兰容若啊,水一般的男儿,卢氏是你走不出的过去,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你的心就不再是完整的了。这求之而不能长久的爱情,这痛彻心扉的思念,都融在了你的篇篇词中,“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忘不相守,天为谁春。” 满纸萧杀,通篇哀艳,也许只有纳兰才能写出这样动情的词来,也许只有纳兰才可以把动人的爱情发挥到极致。自古多才之人必定多情,纳兰的一生是为情而生的。
四、诀别 
三日之后,我回京城当值,数月后听闻纳兰和好友顾贞观等在花间草堂共聚同饮,受了风寒,一病不起,我心急如焚,告了假就急奔渌水亭。

见到纳兰,我泪如雨下,只见他面容槁枯,清亮的眼神早已不再,看到我,纳兰露出了笑容:“子清贤弟,不要伤悲,我清清静静的来,也要清清静静的走,至少现在心不再痛了,好友相聚那夜,夜合欢开的正艳,真是告慰我平生的喜悦,她的一缕芳魂在那树下,仍是白梅花的馨香,我知道她在那儿,尚未走远。”

听纳兰此言,我早已泣不成声,“奈何桥边无奈何,相思泪里说相思”,纳兰用一生爱着她,又用来生等待她,纳兰曾自诩“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这恰是他璀璨又极富悲剧一生的真实写照。

与纳兰此次相聚,却未想竟成诀别,虽相处时日不多,可我早已被纳兰落拓无羁的性格、超逸脱俗的品格、重情重义的性情深深折服。我知道,若干年后,将会有曹寅的孙子曹雪芹将他的故事写进一部空前巨作《红楼梦》中去,那里面的人儿,有他理想中水一般的洁净,莲一般的清香,也有那百转千回、刻骨铭心的爱情。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我慢慢的吟出纳兰这首流传后世的《木兰词》,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雨纷纷落下,雨丝凄美萧瑟,悲伤是指尖的凉和心底的痛,抬头望着寂寞的天空,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知道死亡来临的时候,凝望苍穹会那么凄凉,心开始破碎,那声音可以清楚听到,慢慢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是要随纳兰而去了吗?

喧嚣的尘埃在瞬间化为虚无,一片黑暗之后,心中绽放一片曙光,迷离的眼神离开了那些未知的幻影,缓缓的张开,视线回落到了温柔的晚霞之中,远处传来寺庙做晚课的诵经声、敲击佛钟声,清澈的风掠过我的容颜,昭示着我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我苏醒在流逝的虚幻之后,雨早已停了,只有那洒落一地的合欢花在述说着那遥远的故事。

薄幸消得有青玉相关文章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