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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网(听亲传弟子讲讲单田芳说书那些事儿)

“傥!惹儿”,兵器飞了。对于很多人来说,单田芳这三个字代表着童年的回忆,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定乾坤,那些《三侠五义》、《大明英烈》、《白眉大侠》、《隋唐演义》里的人和事儿,经由单先生的讲述,深深地长在了我们的记忆里。2018年9月11日下午3点30分,先生因病在中日友好医院去逝,享年84岁,属于那个年代的美好,好像也跟着先生一道走了。

曾有人说单田芳的评书都是大白话儿,这有什么意思?本文作者,单田芳亲传弟子赵亮觉得,这实际上是一种高级形态。恰如诗中乐天,白居易的诗最为平实,甚至很多作品今人读来都见不到几个生僻古字,但是诗歌的思想内容却是内涵丰富,导向积极,意境高远。单田芳的书让人一听入耳,再听入迷,与最普通的大众没有丝毫距离感。他存在于庙堂之高,也回荡于江湖之远。本文为赵亮受凤凰网文化之约,写的一篇悼念文章。天堂多了一铁嗓,世间再无单田芳。

2018年9月11日下午3点30分,老天爷又收人了。吾师单田芳先生撒手归西,呜呼痛哉!从此世间再无单田芳!从不敢想,难以置信,随着我的内心被掏空,一个时代的记忆也被挖了出来。

七零后,八零后,还有很多九零后,恐怕都是听着单老的评书长大的。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哪怕到了九十年代,我们的文化生活还远不如现在这样繁华多彩,听评书,就成了那个时代的最广泛的文化需求。袁阔成单田芳刘兰芳田连元,诸位名家撑起了我们的童年回忆。而从广播评书的角度和受众的广泛性上来说,单田芳的评书又是独占鳌头,无出其右。

90年代在单先生家中

我是1982年生人,4岁左右模仿电视里田连元先生的《杨家将》,后来搬家来到锦州,田连元不好找了,而收音机里天天都是单田芳先生的书,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听到先生的书是《白眉大侠》,十条毒计要杀死蒋平徐良,房书安作为卧底拧着鼻子跑出来给徐良通风报信……这一段给人说的,就像真的发生在眼前一样。《白眉大侠》这部书也是单先生使用声音技巧最多的一部书,蒋平、徐良、房书安、欧阳春、冯渊,都有人物的专属声音,从那开始我就成了铁杆粉丝。一部部评书《隋唐演义》、《大明英烈》、《童林传》、《连环套》,还有很多新书《百年风云》、《曾国藩》、《乱世枭雄》等等等等,一部部伴随着我们长大。彼时我爷爷也在每天中午听书,可是老人家只要书一开始他就睡着了,等书刚一结束他又醒了,于是我就把这段内容给他复述一遍,到了晚上重播的时候爷爷还听听给我挑挑错。于是从那开始我也就逐渐学着说书了。相信很多跟我年龄相仿的朋友们都有类似的经历吧。听单田芳评书,真是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里最为温暖的回忆。

先生过逝后,我搜寻记忆,写了很多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今天我特别想说说他的评书特色,为何能够又多又好,为何能够成为如此独特的单田芳。

1996年初见单田芳先生。先生说,新社会了,不兴收徒那一套了,咱们就是朋友关系。这小胖子我挺喜欢,你叫师父我也不反对。

据不完全统计,单老师有至少百余部评书作品,十几万集评书录音,几千万字评书手稿。回头盘点一番,如果不是特别了解评书艺术,如果不是真的亲身经历了这个时代,你会相信有这样一位高产说书人的每天陪伴吗?其实一直以来都有批评的声音认为,单先生的评书有诸多雷同之处,不是还有书迷总结出了单田芳语录嘛!着啊!这就对了,其实评书就是这么说的。咱们可以从几个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

从评书艺术的形成和发展角度来看,说书,自古有之。据说从周文王就开始说书了,我们看到的很多传统文学名著三国、列国、隋唐、水浒等等也都是话本集成。话本就是说书人的底本嘛,所以中国古典叙述文学有说书人的巨大贡献。在长期的创作演出实践中,就形成了说书人自己的经典模式。说书人的心中是有一个网状结构的故事图谱的,纵向的,行话叫书梁子,就是大的故事梗概,也有更细致一些的梗概,叫书椽子,当然还有其他很多叫法,这可视为小一点的故事枝蔓,有点像话本里面的章回书目。横向的就是很多相对固定的格式化语言,遇人物,要开脸;到一场景,要“摆砌末子”;需渲染氛围,要以“贯口”造势;需旁征博引,要“拉典”、“外插花”。看似简单的“说话”,其实故事都在脑海,人物全在心中。这种经典模式化在很多艺术种类中都特别常见,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看了京剧,发现观众和演员之间存在某种默契,它就是戏曲的程式。十九世纪戏剧家乔治普罗迪曾有36种戏剧模式的论述。如今好莱坞的电影工厂也有经典三幕式的编剧理论阐述。评书也是如此。什么样的故事吸引人,做得精彩的留存下来形成经典,再被很多人拿来照搬照抄用烂,变成了俗不可耐的套路。经典还是套路,往往就是那一层窗户纸。

2009年,我携夫人拜见师父,请先生给“把把关”。几句话过后,先生慧眼如炬,竖起大拇指说我夫人实乃“女中豪杰”。

从个人的风格能量上来看。一个人的能量再大,也不可能全知全懂。从当下最火的电影市场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创作核心导演和编剧最难的就是重复自己的高峰与成功,更不要说突破自我了。单田芳先生也是人,他说了那么多的书,难免重复。形成口头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诚然,很多评书俗套有些陈旧,但那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甚至有一些本身就已经是经过这一辈评书家改良之后的更为价值观古旧的内容了。以今天的审美情趣和价值判断去审视时代相隔的评书作品,难免过于严苛了。

单田芳先生的评书艺术是对传统评书的高度凝练并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有好多人都曾这么跟我交流过,听单先生的书听的就是那个味道。一讲电台评书二十几分钟,你仔细回味,似乎这一讲的大略要义用两句话就能概括出来,然而你再听进去却又有很丰富的内涵和很舒坦的表述。我们人类看所有的故事何尝不是如此呢?好人战胜坏人,有情终成眷属,无数个类似的故事一次次上演,人们就是爱听爱看,为什么呢?每个故事都一样,每个故事又都不一样,因为每个故事有每个故事的滋味。

单田芳先生的独特嗓音是成就他的基础条件。先生跟我说过,“我十几岁就成名了,我那时候嗓子好着呢,嗓门亮极了”。后来的命运流转,让他被迫失声近两个月,那时候先生心灰意冷,非但不知能否重操旧业,甚至连基本生活都不能保证了吧?一个说书的,声音没有了,可想而知当时的悲苦。后来逐渐的缓和过来了,于是就有了我们熟悉的那个声音。你说沙哑,可是却透着独特的宏亮。单先生音域宽广,在叙述中略带沙哑反而成为一种特色。可以说因祸得福了。这种声音成为了一个标签,多少综艺节目都有学单田芳的环节,还有曲苑杂坛的邹德江因为用单式嗓音播天气预报着实火爆了一把。这哑嗓子大嗓门不仅能下酒,还能伴人入眠。我就亲眼看见过好有人抱着收音机听书喝酒,有人枕着入眠。评书可不就是这样的艺术?登堂入室之前,它默默地养活着糊口艺人,默默地影响着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可登庙堂之高,也可传江湖之远。

2010年我在拜师仪式上

当然,如果只停留于声音层面,那就太片面了。单田芳先生的评书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高远的思想境界,让人信服的价值观念。说书人,在过去会被尊称为一句说书先生。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义务教育,老百姓听书既是一种娱乐消费,也是一种求知需求。三国列国东西汉,多少历史风云变幻政权更迭正史野史故事传说,都混杂着成为了人生智慧,经由说书先生之口传递给观众。(当然可能跟评书最早的形态跟讲课类似有关,拿着书本念一段,然后批讲一段,所以很多人尊称说书人为先生)

曾有人说单田芳的评书,都是大白话儿,这有什么意思?我却认为这是一种高级形态。恰如诗中乐天,白居易的诗最为平实,甚至很多作品今人读来都见不到几个生僻古字,但是诗歌的思想内容却是内涵丰富,导向积极,意境高远。单田芳的书让人一听入耳,再听入迷,与最普通的大众没有丝毫距离感。他存在于庙堂之高,也回荡于江湖之远。那人情书理关心民生疾苦,道出大众心声,那嬉笑怒骂挥洒快意恩仇,可谓振聋发聩,那语言塑造带你入情入境,恰如身在现场,那旁征博引绝对恰到好处,丰富文化内涵。

评书四大家虽无证书,但却是最广大听众们的集体共识。且以相声表演风格来对号入座。帅卖怪坏,对应的是袁刘单田。袁阔成先生说书仙风道骨潇洒飘逸,占一帅字;刘兰芳先生擅长大段贯口,气贯长虹,占一卖字;田连元先生擅长塑造市井人物,嬉笑怒骂,谐趣横生,占一坏字;唯有单田芳先生,就只能给安上一个怪字了,可能多半还是因为嗓音吧。就是这样一位“怪”老头,却如同家人一般每天都陪伴着我们。如今袁阔成单田芳两位大师相继离开,刘兰芳田连元先生也都年逾古稀,曾经的评书辉煌成就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尘封在历史档案和我们的记忆中。我们正面临着当初这些老艺术家们风华正茂之时所面临的同样的问题。互联网来了,这跟当年他们看到广播兴起了电视普及了是多么的相似,这样一个新的时代特色,这样一个更加激烈的竞争态势,评书艺术又该向何处去呢?

先生的路已经走完了。历史没有答案,只会推动我们继续向前。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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