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执行主编:徐和生/宁宏翎/王智林/朱爱华/胡迎春/柳依依
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 / 图:杨有才
入冬了,湖水早已退去,湖底的青草坦露在天底下,沐浴着阳光雨露,碧绿一片,茫茫无边。灰白的水泥路,像长蛇一样,蛰伏草丛间,蜿蜒前行,从店前的渡口连接到我们的村头。
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将近九十高龄的母亲,不习惯随我们生活在县城,每到周末,只要有空,我们都会回长山岛——我的老家。每次回家,都有一种别样的情怀。
那个周六下午,我赶回村口时,太阳已经西下,只留下一抹晚霞。在霞光的映照下,清水、河滩、半黄半绿的山林,显出恬淡自足的样子。此时,天空中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气氛,我们听不到此起彼伏的“哦,哦……”的大雁和天鹅的叫声,几只麻雀倒是非常大胆,在我家的厅堂里来来回回地跳跃,似乎想要分享我们的晚餐。
晚饭后,母亲早早地上了床,她很习惯早睡早起的简单朴素的农村生活。我与二姐夫妇、四哥一起坐在店里闲聊,聊村里的变化,聊过去和未来……
今夜的气温不算太低,四周很静,我们围坐在货柜旁,一直闲聊到十一点。四个多小时,看不见一个行人,也听不见一声犬吠。二姐说,今年的生意很难做,言语中露出些许无奈。
我走出店门,举目四望,邻居的一幢幢房屋大门全都紧闭着,屋内没有灯光,冷冷清清。唯有路旁电线杆上挂着一盏灯,孤零零的,发出银色的光,不带一点热度,照在水泥地面上。
这水泥地面是十多年前铺设的。当时,村里为了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积极投入生态渔村和新农村建设,长山村位于环鄱阳湖生态经济圈核心保护区内,被列为重点建设对象。改变村居环境的第一要务是翻新路面,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路面确实要退出历史舞台。我家老房子位于村子的中间位置,是村东西两头的分界线,我们习惯把东西两头叫上头与下头。整个村的房屋建筑都是围绕中间,沿着山脚向上下两头慢慢延伸。
我家老房子后面,以前有一条窄窄的、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两三百米长,路两边有完备的排水沟,每年春节前,每家每户都会按照约定俗成,自觉出人力维修排水沟,所以,无论天晴还是下雨,路面始终洁净光亮。改革开放后,村民的经济条件迅速改善,房屋的建设改造迎来了一个快速发展期,木质结构的房子缓缓淘汰出局,各式各样的砖混结构的楼房拔地而起。地势升高了,房屋不再遭受洪水的浸淫。然而,青石板路面却随着房屋的改造而慢慢消失,消失在一丛丛土堆里,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青石板不见了,路便也不成了路,高高低低,积水成洼,大雨大灾,小雨小灾,天晴时风一吹,尘土漫天飞扬。
青石板路承载了我们太多太多的童年记忆。小时候,天气转暖,我们总是打着赤脚,沿着青石板一块一块地向前跳跃着,从这头到那头,又从那头到这头,做各种各样的游戏,哪怕被夏日太阳炙烤得头皮发烫,甚至脚板被烫得起泡,也浑然不觉。冬夜里,我们一群群孩子,大的带着小的,喜欢在月光照耀的青石板路上嬉闹,捉迷藏、丢沙包、打仗、走高跷、打陀螺……
生态渔村和新农村建设,为村里迎来了发展机遇。村干部打电话告诉我,为了适应时代的发展,村里需要修建一条村内公路,让不到一米宽的泥路变成两到三米宽的水泥路,保证小四轮车行使无阻,为老百姓的日常运输提供方便。
长山岛是座山岛,我们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土地极其紧缺,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村民之间的很多矛盾都是因争夺方寸土地而起,往往闹得干戈不休,鸡犬不宁。我家也曾经因为屋旁的弄地,与邻居产生过摩擦。一百年前,我爷爷筹建房屋,因旁边的弄地界线不是十分明确,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矛盾迅速升级,一场械斗一触即发。我的奶奶,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深知平安对家人的意义,她背着爷爷取下自己一副戴了多年的金耳环送给对方,作为一寸土地的交换条件,才使一场争斗化解于无形。我母亲对奶奶很是佩服,她说,一个普通的妻子,能够帮助丈夫的,便是解决争端,息事宁人,保持与邻居的和睦相处。
村干部告诉我,扩建这条村内公路,可能会影响到一部分人的房子、院子和围墙。我家老屋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建的木房,屋后的路面自然很窄。加宽路面,铺设水泥路,必须要拆除我家房子。拆房让路,没有任何补偿,放在何时何地都是一件极困难的事,何况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地基紧缺的岛村?
爷爷用全部心血换来的地基,父亲穷其前半生心力建造的八树屋,当然寄予了我们深深的情感。与其说拆房让地,不如说是抛弃祖业,父亲的思想显然难以拐弯。村干部打电话给我,希望得到我的支持。修路是发展的必要前提,也是改善居住环境的第一途径。在我的一再坚持下,父亲无可奈何,只好默认。老房子被拆倒了,腾出了将近两米宽的路面,于是,村里整个修路工程算是拉开了序幕。当清爽的水泥路面呈现在村民的面前时,整个村子似乎敞亮了许多。
月亮挂在天边,淡淡的银光洒下来,和银白的灯光交织在一起,那盏灯有点像披着一头白发的老人,孤独而傲然。路上不见三三两两的人影,徒留一条平整清洁的幽长的水泥路。
往年的这个季节,渔民都已弃船登岸,寻找自己的娱乐方式。他们或打麻将,或玩扑克,或窝在一起听赣剧,或聚在一块吹牛,各有所乐,有声有色。三千多人口的村庄不算小,不到深夜,路上的行人不少见。一路上人影闪动,犬吠声此起彼伏,平添了冬夜渔村的景色和韵味。今年推行退捕政策,渔民们纷纷洗脚上岸,外出谋生。他们去杭州,跑深圳,走上海…… 整个村庄似乎一夜成了一个空壳。
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昼难。依靠鄱阳湖这片水域,渔民们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几百年来却也不担心基本的生活物资。特别是近十几年,他们的经济收入稳步增长,几乎每家都建起了楼房,那山脚下的一排排、一幢幢楼房美轮美奂,堪比别墅。多数人家为了小孩读书,还在县城购买了商品房。
退捕后,他们再也依赖不了浩瀚博大的鄱阳湖。政府的一点补贴显然难以和他们往年捕鱼的收入相比,孩子们上学的消费就是摆在眼前急需解决的一道难题。于是,渔民们为了生计,迅速地融进了外出务工的浪潮。年轻人有的参加就业培训,进了工厂。年龄稍大的只有进建筑工地,从事他们并不擅长的劳力活。
青壮年出去了,小孩们也出去了,有的老人也随着自家的小孩住进了县城,过着安逸但不太适应的陪读生活。姐夫说,长山小学的学生人数高峰时超过四百人,如今包括幼儿园在内,只剩下不到五十人,每个年级才几个学生,望着空空的教学大楼,空空的教室,难免一阵心酸。长山群岛,天蓝水碧,山秀草青,空气新鲜,校园美丽,却没有学生在此安静读书,农村教学资源白白浪费,甚是可惜。
村里的人们出去了十之八九,那盏银色的灯泡在冬夜里将银白的光寂寞地洒向那条水泥路,没有行人作伴,没有犬吠声喧闹。我习惯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一群群小伙伴一起嬉戏,野趣盎然。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闹是渔村特有的生活画面,极富农村生活气息。而今夜,夜色沉沉,阒然无声,满目肃然,苍茫寂寥。我内心有一种割舍不了的情怀,对那些外出务工的乡亲们寄予了一种特别的情愫,希望他们承受考验,尽快找到生活目标,尽早适应新的工作环境与新的生活节奏,创造美好幸福的未来。
夜深了,我睡意全无,默默祈愿,亲爱的乡亲们,今日你们迈开步伐,走出去开阔眼界,学习新的生存技能,也许不久之后,你们会闯出一番新天地,然后带着新的发展理念、独特的创业经验和先进的劳动技能,重新回到家乡,建设家乡。那时,我们村里会铺设新的青石路面吧,银色路灯下也许会走着肤色各异的游客。
我既怅然低徊,又极目远眺,在冬夜的一束灯光下。
二0二0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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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杨有才,中共鄱阳县委党史办主任,爱好运动、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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