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散文）

小荷才露尖尖角
作者 滕业龙我与周露相识，一晃已经两年有余。
两年前一个暖洋洋的春日中午，我应市高新区一乡镇之邀，赴雅居乐附近一家中式餐厅用餐。那天恰巧我外出公干，处理完事情看时间已临近饭点，便驱车直接到约定的包厢。因我到得早，包厢里还没人。我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热茶，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杂志，一边等人一边随便翻翻。
这是一本生活休闲杂志，涉及不少社交方面的内容。有一篇文章说，饭局与宴请有着本质区别，即前者是以请吃饭为名，实质是为了达到某一个特定目的而精心设计的一个局，后者则是纯粹为了交流感情，或是同事怀旧，或叙谈友情，或交流爱好，几乎不带功利。该文末了还特地说明，“鸿门宴”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饭局，其影响之深远事关中原王朝以及整个汉民族的命运。
我正沉浸在接下来究竟是饭局还是宴请的沉思中，随着一阵雷厉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抬头一看，一位女生已经走进包厢。她笑容可掬自我介绍道：“我是周露，高新区生态环境局自然生态处的处长。请问，您是……？“等我自我介绍后，她又说，”主请人被一个会议缠住了，还需等一会才能到。”她四处打量包厢，见只我一个人在，便接着问，“市局怎么就来您一个人呀？”我刚想把顺路过来的实情告诉她，这时我们处的其他同事也陆续到了。
周露将主位空着留给镇长，帮着安排在场人员一一坐定。除了让我坐于主宾位置外，我们处里的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很合适的位置上，一看便知她对公务接待的礼数门清。只过了小一会儿，饭菜全部点齐，只见她将菜谱递还给服务生，不忘吩咐道：“请先上冷菜，等他们镇长来了，再最终确定热菜菜单吧！”周露将“请”说得不轻不重，既有礼貌，也有对接下来的服务有所期待。
过了一会镇长到席，午餐开始。招待的饮料是红酒。镇长举杯给我敬酒道：“高新区环保部门的干部新近调整了，这样吧，我先介绍你认识一下。”他示意周露走过来，“这位是周露，高新区生态局自然生态处新任处长。周露啊，你还不给滕处长敬酒？”周露连忙走过来，双手举着高脚玻璃杯，欠了欠身子，与我碰了碰酒杯，这样她的杯子就比我的稍微低些，然后高举起来热情道：“滕处长，请！”说完，轻轻地抿了一口。
细看周露，大约三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体态微丰，形貌端庄；面若银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滚动着聪慧；弯弯的娥眉、樱桃般口形，具有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挺直的鼻梁、微翘的嘴角，透出一丝想做事、敢做事的坚毅；谈吐实在，行动敏捷，步履坚实，既不虚头巴脑，也不惺惺作态。这是一位实干型的女干部，我心想。
接下来闲聊，得知周露是金坛人，让我想起省环境保护厅自然生态处原处长也姓周，也是金坛人，我对她更增加了一分亲近感。
周处长与我同一年考取大学，只不过他是“老三届”，我是“新三届”。他比我年长12岁，是我尊敬的一位老领导。他担任省厅开发处处长、主管建设项目审批时，恰巧我担任市局开发处副处长。市里上报省厅审批的重大项目，有些经过我的手，让我亲身感受到他的工作热情、敬业精神和政策视野。我钦佩他既能掌握政策的原则性，又能把握政策的灵活性。后来他转岗到自然生态保护处，我也转岗，还在他领导下工作。前前后后十好几年，我们都在同一条线上为环保工作奉献自己。改革开放以后，江苏经济之所以取得如此瞩目的成就，是因为有老周处长这样一大批勤思考，做实事，敢担责的好干部。
用餐时，周露给大家一一敬酒，礼数周详。虽然每次都只象征性地喝一点，但由于她脸上挂着真诚的笑，肢体语言得体以及服务热情周到，让宾客都不忍心让她多喝。
最后一道佳肴上桌，是一条清炖回鱼。周露轻轻转动转盘，等回鱼转到我面前，再按住转盘对我说：“这是正宗的长江回鱼，这个季节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滕处长，就请你先行下箸！”
我用筷子夹了一块，置于口中，上下颚只轻轻一抿，顿感一缕鲜香轻轻划过舌尖，轻嚼慢咽后，一种江鲜特有的馨香便在胸中散发开来。
“好！野生回鱼果然名不虚传！”我由衷赞叹道。
“这几年长江大保护已经初见生态成效，至少江鲜的捕捞量逐年增加，野生回鱼已经成为本地特色菜肴之一。不过明年长江禁捕，到那时就吃不到了。”周露介绍说。
俗话说，鱼到酒止，聚会已近尾声。整个用餐过程气氛很融合，大家交流工作，叙谈友情，非常开心。
我心想，这次是宴请而非饭局。
临别之际，我勉励周露道：“你刚到这个岗位，应该学习国家生态保护政策法规，加强理论修养，同时不能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应该多下基层调研；向你们金坛的老周处长学习，在工作中勤思考，干实事，有担当，敢负责，努力尽快满足岗位职责的要求。”
周露一边应承，一边把我送上汽车。我发动汽车离开，从倒车镜里看到她还站在那里向我挥手告别。
后来市里召开条线工作会议，周露作了交流发言。从准备的内容、语言组织、语气轻重音，可以看出她作了精心准备。高新区是常州一个重要的板块，周露的工作思路重点突出在“高”和“新”上，即思想站位、工作目标、自身要求比别人高，采取措施、探索路径、预期效果比别人新。周露任职不到半年时间，高新区自然生态保护工作便打开了新局面。
去年初夏的一个周末，我组织一次文友群聚会，这期讨论的主题是“苏轼与常州”。周露自告奋勇联系聚会地点，最后安排在高新区薛家镇黄河路上的东坡大酒店。来自机关、学校、乡镇、企业等单位的众文友在一起交流、畅谈苏学士与常州的渊源，敬仰先生的高风亮节，同时对先生11次到达这里，有关文化遗存没有得到很好保护而惋惜。
周露在做好服务的同时，静静地听，一副很认真的学生模样，还不时提出疑问，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便礼貌地点头，以表示理解。活动结束，她向我借了林语堂著、花城出版社出版的《苏东坡传》。
我笑着对她说：“书借回去要看的哟，过一阵我可要考你的。”
周露眼神略显一丝悔意，但很快又坚定道：“我会认真阅读的，不怕滕处您考我。至于说见识多大，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说完，还咧嘴笑了笑，一副调皮样儿。
去年初秋，有一天我正在午休，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是周露的电话。
“滕处，影响你休息了吧？听说您很快就要转任非领导职务，我想送您一件礼物。我现在已经出发，15分钟后就到您办公室。抱歉，打扰您了！”
“君子重情不在礼，你的心意我领啦。不过，如果方便的话就请把我借给你的那本书带过来。”
周露到我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还书，她恭恭敬敬双手捧着书，微微弯弯腰，自信地笑着对我说：“滕处，这是您的书。”她仿佛手捧的不是书，而是一本厚厚的读书笔记。
我微笑着看着她，只递过去一杯绿茶，也不说话，等着她谈读后感。
周露很伶俐，只轻吮一口茶，便侃侃而谈起来。
“苏轼首先是一位传统的士人。士人的品德在读书人中算是最高的，从赵宋真宗到仁宗、英宗、神宗，再到哲宗、徽宗、钦宗，读书人的品德呈阶梯式下降趋势，以致于新党与旧党纷争不断。后来已经不是是非之争，而是集团利益党争，最终导致北宋灭亡。”周露笑了笑，用眼神征求我对她的见解的认可，见我不置可否，便继续道，“苏轼的才学与品性在当时士大夫中是最好的，他不以个人好恶评论朝政，一切以国家和民众的利益为重。但是苏轼变通能力不强，缺少政治斗争艺术。若不是高太后在背后为他周旋，他恐怕性命不保。作为朝廷中枢，你不懂得保全自己，不仅对与自己政治主张一致的同僚不负责任，而且对妻儿也不尽责。他多次被贬，家人都跟着他吃尽了苦头。”
我不禁惊叹周露的阅读理解能力。显然在这不太长的时间里，她不仅通读了《苏东坡传》，而且有她自己独到的见解。
在我看来，苏轼是一位真正的生活美学大师，更难得的是，他拥有一颗自由的灵魂。人的生命是三维、立体的，X轴表征人的寿命，Y轴表征生命自由度，Z轴表征生命美感度，三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人生坐标，若无X，Y、Z无从谈起；只有X，没有Y、Z，人就成了豢养动物；只有X、Y，没有Z，人便是野生动物。我们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努力拓张生命的宽度与高度，最终达到生命应有的体量。拓展生命的宽度可以从追求自由开始；拓张生命的高度可以从审美开始，而苏轼很好地做到了这些。
分别时，周露拿出了礼物，是一套精美的金属书签——各种花鸟虫鱼的图案。最是一张蜻蜓书签，形状逼真，姿态舒展，简直栩栩如生。我很喜欢。
周露2013年8月从南京师范大学环境工程系毕业，公考进了高新区机关，先后获得区优秀工作者、优秀党员等光荣称号。2019年开始主持高新区生态环境局自然生态保护处工作，2020年还兼任区“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办公室”综合组组长。任职期间，她牵头全区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区创建工作，组织创建国际生态学校2所、生态文明建设示范镇（街道）4个以及10多个生态文明示范村。2020年，由她主持拍摄的污染防治攻坚微电影《转型》荣获得省级特等奖。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指出，分工是文明的起点。在我看来，分层是文明的结果。周露家庭经济条件好，家中有企业，个人财务完全自由。她已经从生存、安全层次，跨入到自我实现阶段。为了良好的生态环境，为了长江大保护持续推进，为了广大群众的环境权益，她正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新时代自然生态保护的征程上，常州需要周露这样实干有为、担当尽责的年轻人。期待周露不断进步，早日成为像老周处长那样的优秀干部。